□李 季

上世纪八十年代至九十年代，是中国当代文学的辉煌时代。各种文学思潮纷纷涌现，先锋文学更为引人注目，其中被称为“先锋文学五虎将”的五位作家是：马原、余华、苏童、格非、洪峰。他们以独特的话语方式进行小说文体形式的实验，走出了一条饶有意味的文学创作之路。马原1984年发表的小说《拉萨河女神》，第一次把叙事置于故事之上，将几起没有因果联系的事件像拼图一样拼贴在一起，突破了传统小说重点在于“写什么”的范式，转而表现出对小说叙事技法——“怎么写”的热衷，先锋文学由此拉开帷幕。

马原震惊中国文坛的作品是他的小说《冈底斯的诱惑》，无数文学青年被他的西藏经历所触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马原离开西藏，他的创作进入了断裂期，由此开始淡出文坛，一别就是20年。2012年，马原带着30万字的小说《牛鬼蛇神》重回人们的视野，被文学界视为年度大事，被誉为“王者归来”。

《牛鬼蛇神》的灵感源自于他的岳父，一个给鬼做活儿的人。马原说：“我对那职业感兴趣，一辈子大家都说我神，我确实挺神的，我又恰好属蛇；岳父属牛，他一辈子跟鬼打交道。”这便是“牛鬼蛇神”的来历。

小说中的两位激情少年李德胜和大元，一个来自海南，一个来自东北，他们奔赴心中的圣地——北京，然后离奇相遇，从此开始了长达半个世纪的离散聚合的故事。

离开北京后，他们各自回归以前的生活轨道。李德胜成为山民，自学医术开诊所，在给人治病中发生纠纷被敲诈至倾家荡产，转而改开理发店，传统理发师傅吃不开后，转行成了冥纸工艺师傅。家庭上，大女儿被人开车撞死，生了个儿子只有一条胳膊、一条腿，妻子常年生病。他天性淳朴善良，但生活道路处处曲折，生活遭际处处悲惨，不过他一直有着清晰的人生，他以天生的悟性和敏感，从乱象迷雾中看清了生命的本质，从而踏踏实实、本本分分地活着。而大元，身为记者、作家、制片人、大学老师，人生看似体面，实则却是混迹于大千世界，活在混沌迷茫之中，在似是而非的真相中苦苦思索追寻人生的意义而不得。  

我们在两个主角的身上看到了懵懂和求索，也看到了觉醒和顺天命。任何一个人的命运都和他生活的时代息息相关，在个人命运与家国时代的碰撞中，生命激起了瑰丽多彩、经久不息的浪花。

马原表示，《牛鬼蛇神》是他“归隐”20年的思考，内容涉及人、鬼、兽、起源、常识、真实、假象，以及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宗教等问题。他似乎要把一生的经历和感悟都写进来。可以说，这是马原前期小说的总结之作，他以往作品的诸多元素在这部书里都能找到。

《牛鬼蛇神》又是一部哲学意味很浓的小说，这正是本书的特异之处。这部书的每一章都有大段的有关哲学问题的探讨和分析。马原沿袭了西方哲学一直以来的追问模式，直达人生终极追问：“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

《牛鬼蛇神》的另一个特异之处是目录上颠倒的章节，他时常不按照逻辑顺序讲故事，这种叙述方式依然是高度马原化的。从叙述手法的使用、时空交错的方式、神秘化故事、反现代的语言画面，我们依然可见马原先锋文学旗手的影子。马原的小说所显示的“叙述圈套”突破了僵化的文学规范的束缚，拓展了小说的功能和表现力，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人们对小说本体的认识。

马原最经典的、标志性的句子是“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这个叫马原的汉人在沉默20年后，华丽回归，他身上的先锋状态依然存在，他从没有远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