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强求成绩,不干涉兴趣,但梁启超也有一件最看重的事情:品行。他曾说:“你如果做成一个人,智识自然是越多越好;你如果做不成一个人,智识却是越多越坏。”
如果说在教育方法上,梁启超是个“西方爸爸”的话,在对孩子品行的要求上,他更接近于自己的父辈:传统的中国士人。
梁启超本人接受的是十分传统的家庭教育。他的祖父是一名秀才,父亲没有考中功名,一直在家乡教书,算是受尊敬的读书人。他的母亲也是读过书的女子,在梁启超很小的时候,就教他认字、背唐诗。
在读书上,梁启超很快显露出超凡的天赋,“八岁学为文,九岁能缀千言”,放到现在绝对是天才少年。但父亲依旧待他十分严格,不仅要刻苦读书,课余还要帮家里在田间劳作,决不可“做游手好闲之人”。
母亲待梁启超十分慈爱,但在大事上也绝不会纵容。六岁那年,梁启超因一件小事撒谎,一向“终日含笑”的母亲为此盛怒,命令他跪在地上,“力鞭十数”。
这段故事,梁启超一直反复讲给自己的子女听。他还让孩子们从小读《论语》《孟子》,教导他们“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的道理。
即使在梁启超过世后,梁氏子女依旧牢记着他的这些教导。抗战期间,梁思成、梁思永全家踏上颠沛流离的流亡之路;长女梁思顺在丈夫去世后独自抚养四个孩子,生活极为艰辛,但坚决不为日本人做事;三子梁思忠身为军官,在淞沪会战的战场上浴血奋战;小女儿梁思宁投奔了新四军。
梁氏兄弟姐妹九人中,有七人都曾经留学海外,而且都是哈佛、哥伦比亚大学这样的名校。学成后,他们全部选择了回国。在梁家,“报效祖国”这四个字,从来不是一句说来好听的空话。
而这,或许正是我们为何如此尊敬梁氏一家的原因。在这个崇拜成功的时代,总该有人提醒我们,什么才是真正的精英。
据《环球人物杂志》
2016年4月14日,91岁的火箭专家梁思礼在北京去世。这位老先生是中科院院士、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特等奖获得者,也是中国航天事业的奠基人之一。这些头衔,都极有分量。此外,他还有一个引人注目的身份:梁启超的儿子。
上过历史课的人都知道,梁启超是戊戌变法的领袖之一,是近代著名思想家、政治家和学术大家。但历史书上一定没有告诉你,除了上述各种“家”,梁启超或许还是近代史上的“最强老爸”!为什么敢这么说呢?来看看梁启超教育出了怎样的一个精英家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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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图是小时候的梁思礼,右图是青年时代的梁启超,父子俩简直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梁启超和梁思顺、梁思成、梁思永。
1934年,梁思宁、梁思懿、梁思礼、梁思达(左起)在天津“饮冰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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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另类老爹”
梁启超一共有九个子女,其中有梁思成、梁思永、梁思礼三个院士,其他的子女也几乎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号称“一门三院士,满庭皆才俊”。
长女梁思顺,诗词研究专家。长子梁思成,杰出的建筑学家。次子梁思永,中国近代考古学的开拓者之一。三子梁思忠,毕业于美国西点军校的军官,参加过淞沪会战,25岁便不幸早逝。次女梁思庄,我国图书馆学领域首屈一指的专家。四子梁思达,经济学家。三女梁思懿,著名的社会活动家,长期从事对外友好联络工作。四女梁思宁,在姐姐梁思懿影响下投身新四军,从事宣传工作。五子梁思礼,著名的火箭控制专家……
那么,梁启超这位“金牌老爹”是怎样教育出这一家子精英的呢?
首先,梁启超是一位非常另类的父亲,这在当时被称之为异类。因为直到现在,很多中国父亲都很难十分直白地对孩子表达爱,但梁启超会经常告诉孩子们,自己有多爱他们。他曾在给孩子们的信中如此表白:你们须知你爹爹是最富于情感的人,对于你们的爱情,十二分热烈……
不光是口头上说说,梁启超确实为子女的成长花费了极大的精力。
长女梁思顺同他一起流亡日本,由于找不到适合的学校,便由他亲自教授读书,有时甚至为女儿批改作文到凌晨。经济状况稍好之后,为了培养女儿对自然科学的兴趣,他还在家里辟出一座实验室——如果听到现在还有人鼓吹女生是学不好数理化的,梁启超一定是第一个嗤之以鼻的人。
九个儿女,各个性格不同,梁启超要确保他们都能感受到父爱,而且都觉得自己是父亲心中特殊的一个。他给大女儿思顺取爱称“大宝贝”“我最爱的孩子”,三女儿思懿被他取了个外号叫“司马懿”,小儿子思礼的代号则是“老白鼻”(老baby的谐音)。
对长子梁思成,他说:“你们若在教堂行礼,思成的名字便用我的全名,用外国习惯叫作‘思成·梁启超’,表示你以长子资格继承我全部的人格和名誉。”
对次女梁思庄,他在信中肉麻地写道:“小宝贝庄庄:我想你得很,所以我把这得意之作裱成这玲珑小巧的精美手卷寄给你……”
延伸阅读
梁启超家书节选
处忧患最是人生幸事,能使人精神振奋,志气强立。两年来所境较安适,而不知不识之间德业已日退,在我犹然,况于汝辈,今复还我忧患生涯,而心境之愉快视前此乃不啻天壤,此亦天之所以玉成汝辈也。
——1916年1月2日致思顺书
人生之旅历途甚长,所争决不在一年半月,万不可因此着急失望,招精神之萎葸。
——1923年7月26日致思成书
我自己常常感觉我要拿自己做青年的人格模范,最少也要不愧做你们姊妹弟兄的模范。我又很相信我的孩子们,个个都不会因为环境的困苦或舒服而堕落的。
——1927年5月5日致思忠书
生当乱世,要吃得苦,才能站得住。一个人在物质上的享用,只要能维持着生命便够了。至于快乐与否,全不是物质上可以支配。能在困苦中求快活,才真是会打算盘。
——1927年5月13日致思顺书
你们在爹爹膝下几十年,难道还不知道爹爹的脾气吗?你们几时看见过爹爹有一天以上的发愁,或一天以上的生气?我关于德行涵养的功夫,自中年来很经些锻炼,现在越发成熟,近于纯任自然了,我有极通达、极强健、极伟大的人生观,无论何种境遇,常常是快乐的。
——1928年5月13日致思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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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没乐趣,要来何用?
梁启超教育子女时最看重的是什么呢?在他给子女的家书中,大概能窥见一二:总要在社会上常常尽力,才不愧为我之爱儿。一面不可骄盈自慢,一面又不可怯弱自馁,尽自己能力做去,做到哪里是哪里,如此则可以无入而不自得,而于社会亦总有多少贡献……
梁启超的子女中,大多学的不是所谓的“热门专业”,但凡是真心喜欢,且对社会有益,他必定全力支持。梁思成主修建筑史,梁启超深知这个专业找工作不易,但依然全力支持儿子的学业。次子梁思永立志投身考古,他便亲自联系当时著名的考古学家李济,自掏腰包,让梁思永有机会参加实地考古工作。
他也会给子女提建议,但绝不会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他们。本来,他很希望次女梁思庄学生物,但思庄尝试之后,自觉兴趣不大,他便又忙写信道:“听见你二哥说你不大喜欢学生物学,既已如此,为什么不早同我说。凡学问最好是因自己性之所近,往往事半功倍……不必泥定爹爹的话。”
梁启超对子女的学业非常关心,却并不在意一时的考试成绩。梁思庄在刚到加拿大时,一次考试在班上只得了第十六名,十分沮丧。梁启超得知后,立刻写信说:“庄庄,成绩如此,我很满足了。因为你原是提高一年,和那按级递升的洋孩子们竞争,能在三十七人中考到第十六,真亏你了。好乖乖不必着急,只需用相当努力便好了。”
后来,思庄经过努力,成绩一跃成为班上前几名。梁启超高兴之余,特意写信嘱咐:“庄庄今年考试,纵使不及格,也不要紧,千万别着急……你们弟兄姐妹个个都能勤学向上,我对于你们功课不责备,却是因为赶课太过,闹出病来,倒令我不放心了。”
梁启超自己曾经走过旧式科举的道路,且是科举的成功者。但正因如此,他才对科举应试那一套深恶痛绝。他在《学问之趣味》中说:“我认为,凡人常常活在趣味之中,生活在有价值中,若哭丧着脸度过几十年,那生命便成为沙漠,要来何用?”通俗地翻译一下,大概就是:人生要是没乐趣,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
他在给梁思成的家书中这样写道:思成所学太专门了,我愿意你趁毕业后一两年,分出点光阴多学些常识,尤其是文学或人文科学之某部门,稍多用点功夫。我怕你因所学太专门之故,把生活也弄成近于单调;太单调的生活容易厌倦,厌倦即为苦恼,乃至堕落之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