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 卡
炎夏酷暑,最热的那几天,我到大山里去了。
我去的那架山属太行山系,那里山高沟深,过去不通公路,只有缠绕在山半腰的羊肠小道,山民出山很不方便,基本上属于封闭状态,很原始,当然也很落后。山的皱褶里藏着一些村子,大的村子二十来户,小的只有三五户,因有山岭沟壑隔着,村与村之间,看着很近,走着却很远。那架山多奇峰和怪石,林木葱郁,花草茂密,还有瀑布、山泉、小溪流和聚水而成的潭。这些原本就是自然形态的景观。十多年前,为改变深山区面貌,一条盘山公路开始往那里修,劈山削岭,凿洞架桥,总算修通了。对原始的景致进行规划修整,铺路修台阶,既可远望,又可近观。与此同时,又在方圆几里内修了一些游乐设施,这样那里就被开发成了风景游览区。山民憨厚朴实又不乏聪明智慧,当进山公路绕经一个小山村时,他们看到了商机,便在村西临近公路的地方,平沟整地盖房子,或开设“山货小卖部”,或开简易“饭店”,供游人食宿。
我在一家“客栈” 住下后,就去原来的老村里转悠。同别的村子一样,那个村子的村民住得比较零散,没有几家相连的,这家和那家,都有一条小路通着。村北和村西有高山,离村相对较远,远望可见青色或褐色山石,有的裸露着,有的被林木遮掩。村南有条沟,沟里和沟南的坡上,长满杂七杂八的树木,沟里的石头多而不大,受山洪经年累月冲刷,鹅卵石居多。村里房子的墙壁基本上都是石头垒砌的,房顶盖的多为石板。石砌的院墙内,多有石板支起的桌子,凳子是几块较规则的石头。牛槽是石头凿的,猪圈、狗窝、鸡舍也是石头垒砌的。村里的石碾、石磨和舂米的石臼,至今仍被村民使用着。有几座房顶上落了厚厚的土,呈乌色或黑色,上面长着蒿草和苔藓。村子显得很破旧,给人的感觉是苍凉而古老。
我在村中遇见一位老汉,他背的箩筐里装了几根粗糙而扭曲的野山药和几把野韭菜,他说在山坡上挖的。他还跟我说,公路未修通前,村里只有一条缠在山半腰的小路通往山外,有一段路还得在山缝里钻来钻去。山高路窄,走在上边有点险,夏天遇大雨,如果山体滑坡,把路堵了,就出不了山,冬天大雪封山,就更难出山了。老汉面色黑红,除背略微有点驼外,看来身体很结实。他看出我像是来旅游的,就说:“俺这儿空气好,水是从山缝里流出来的,不带杂质,喝着带甜味。山上放的山羊,吃的是中草药,喝的是矿泉水,屙的是‘六味地黄丸’。”说罢,兀自嘿嘿笑起来。山里的花草自生自长,很有一些可以入药,而且是上好的药材,山泉带有矿物质,不污染,这都是事实。可是,他不知从哪听到的新词,把这说得很形象。这老汉朴实如山里的石头,说话还怪幽默哩!见我笑了,他接着又说:“上午日头毒,晒得慌,有点热,少出来转;清早和天黑后很凉快,要是再有点风,就更凉快了。路通了,进山容易了,热天可多城里人来山里玩,要说吃和住,没法和城里比,图啥呢?就图个凉快,还能吸点新鲜空气。”他说得很实在,我很喜欢这个老汉。
回到住处,我向房东谈了在村里转悠时的所见所闻。他感慨地说:“这里是深山区,过去不知多少年,生存和生活环境实在太差了,祖祖辈辈都穷。因为穷,山外的姑娘不愿往山里嫁,山里的姑娘生法嫁到山外边,男孩子长大娶不来媳妇,好多村里都有老中青三代光棍儿,可是又没办法改变这种现实。”
房东还给我说,近二十年前,为了解决深山居民长期贫困问题,县里曾研究决定,分期分批将部分深山住户搬迁到山外,补贴盖房,划出土地让他们耕种。他这个村原有22户人家,走了10户。我问他为什么没走,他说不光他家,没走的人家都觉得人老几辈在这里生,在这里长,祖宗几代的坟都在这里,虽说穷,生活艰难,却对这里的山石草木有感情,走了有点舍不得。不是没有犹豫过,想来想去,还是没有走。他还说,今天来看,没走或许是对的。山里为啥穷?就是因为路不畅通,同外边隔绝了,山里的东西运不出去,山外的东西运不进来,不能流通。公路修到山里后,出山方便了,生活就活泛多了。现如今,留下的人家,好几家都开了饭店,还能留人住宿,条件虽说简陋,会慢慢改善的;有几户人家还办了山货店,卖药材、柿饼、核桃、山楂和晒干的野菜,日子好过得多了。看到生活有了奔头,迁到山外的又回来4家,有的开饭店,有的收购山货往外运,俺这小山村开始热闹了!
我在那里住了六天,其中三天,在公路边搭乘进山的车,去游几个景点,其余时间,就在附近山坡上游走,欣赏夏日里山野间的风光。那里没有嘈杂,没有喧嚣,没有污染,心境平复,有时甚至进入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从山里回来后,有朋友问我进山的感受,我从休闲角度,讲了山的威严和深邃,天的湛蓝,云的洁白,水的清澈,阳光的妩媚,空气的清新,还有漫山遍野烂漫的山花。朋友诺诺,好像在分享我的轻松与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