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版: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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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0月27日 星期

用一生去等待


每次回老家,在村口,我都能看到母亲。

母亲老了,满脸皱纹,白发苍苍,腰也弯了下来。她拄着一根棍子,静静地立在村口,侧耳聆听着前方的动静。其实我知道,她在等待我弟弟,就以这种姿态,用一生去等待。

弟弟比我小三岁,小时候也比我机灵。虽然他眼睛不大,整天没有睡醒似的,可只要眼珠一转,里面的内容就丰富了。母亲常说他“鬼点子”多。弟弟很淘气,但从不说脏话,而且最恨别人骂他。有一次,他与村支书家儿子玩弹珠,两人起了争执。气恼之下,支书的儿子冲弟弟骂,纵然只骂了一句,弟弟便忍受不住,狠狠揍了他一顿。之后,支书的女人闯进我家,找母亲理论。或许为了让人家解气,母亲便打了弟弟。谁会想到,母亲唯一的一次打儿子,竟成了她一生的痛。

弟弟离家出走了。

那天,母亲整整找了一夜,哭着、喊着,像疯了似的,亲戚家、庄稼地、沙河边,角角落落都找了。而我弟弟,却像沙河里的水似的,流走后便再也不回来了。第二天她继续找,仍没有踪影;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一个月过去了,仍无音讯。弟弟去了哪里,没人知道,母亲继续寻找。一年、两年、三年……在我印象中,母亲每次回来,她穿的“千层底”都磨得薄薄的,边沿还有绒绒的线须。有好多次,她到家时蓬头垢面的,我都不敢认,以为是讨饭的呢。所以我断定,母亲在外头定是经常露宿街头,食不果腹。更令我不解的是,母亲不识字,她是怎样坐车、转车和认路的呢?这些困难母亲是怎样克服的,我无法想象。以前常听别人说,可怜天下父母心,那时候我以为我懂了,可每当看到母亲,想到她寻找弟弟时的艰辛,我便会告诉自己,那句话我没有全懂。

渐渐地,母亲的腿脚不再灵活,行走愈发吃力。是哪一年我记不清了,她不再寻找弟弟,但我知道,她的痛苦仍蛰伏在心里,从未消散。三年前,母亲的眼睛失明了,也就是从那时起,母亲的眼睛里再没有流出一滴泪水。

记得从我上中学起,母亲就经常叮嘱我,别忘了打听你弟弟呀。这是母亲的要求,我哪能忘记呢。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工夫不负有心人。经历了无数次失望,前段时间,我通过电视台的一个寻亲节目,终于有了弟弟的消息。离别三十多年,在电话里,我们泣哭了很久,也诉说了许久。之后弟弟说,他们中秋节能回来与我们团圆。不过,这个喜讯我没有立即告诉母亲,怕她承受不住这喜讯,喜极生悲。我寻思着,瞅准机会慢慢透露给她。

中秋节那天,我回去与母亲团圆。吃过午饭,母亲又品尝过月饼、苹果,我便陪她聊天。其间,我们聊到父亲,聊到我小时候的事儿,偶尔也提及弟弟。当她听到弟弟的名字,便长叹一声,沉默了……

或许母亲累了,当我正滔滔不绝地讲着城里有意思的事情时,她却睡着了。于是,我侧身坐在床沿,静静地看着母亲——只见她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一些,看上去平静、安详,也有一种威严。我知道,这么多年母亲这瘦小的身体承受了太多的重量,有短暂的欢悦、幸福,有内心痛苦的煎熬、等待,还有无尽的思念和伤悲,它们纵横交织、纠结一团,它们也在母亲的身体里慢慢沉淀、慢慢变老……我知道,母亲的一生太苦了!但我不知道,在梦里,母亲是否穿越了层层痛苦,沉浸在那无边的欢乐之中,沉醉在团圆的幸福里。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这时候母亲也醒来。或许手机里传来的声音,让母亲预感到了什么,她倏地坐起身,侧耳,左右搜寻着声音的来源,神情慌里慌张的……骤然间,那双失明的眼睛湿润、明亮起来,犹如一道彩虹,飘到了她的眼前,飘进了她的心里。我想,母亲一定猜到了,是弟弟回来了。

作者简介

曲从俊,38岁,供职于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毕业于河南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曾任《小说精选》杂志社文学编辑、编辑部主任,《地质旅游》杂志记者、编辑,政府内刊副主编等。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签约作家、中国国土资源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2006年开始文学创作,主要以小说为主,兼有散文、文学评论等,作品散见于《长江文艺》《啄木鸟》《莽原》《四川文学》《朔方》《广州文艺》《鸭绿江》等期刊。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说《悬案》《我为谁等待》《我像雪花天上来》,短篇小说《隐私》《春天里》《龙骨往事》《情感虚构》,文学评论《柔软的坚韧》《超越炉火的温暖》《民间传说和历史记忆构筑的“乡村密码”》等70万字。其中《永远没多远》被收入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小说十年精华》一书,《春天里》荣获“昭通杯”首届全国国土题材短篇小说大赛优秀奖,《隐私》荣获“执手杯”全国文学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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