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雪
我们家挨着京广铁路,我爷爷活到92岁,看火车在铁道上跑了几十年,临老的时候躺在床上,说不知道坐火车是什么滋味。
从那时候起,我就有一个心愿,要带父母出去逛逛。
这期间有过很多机会,也曾经多次跟父母商谈要带他们出去,但他们总是有许多理由推托,或者家里没人看家,或者农活忙脱不开身,一直不肯出行。
这几年,母亲的腿脚越来越不好,经年累月的劳累伤病使母亲走不得远路,我就越发紧张,想趁着父亲身体还好,带他出去转转。
暑期结束,小丫头要去南京上学,正好是个机会,我借口行李多,撺掇父亲一块去南京。
南京的天气闷热,我们跨越了东南大学长长的九龙湖校区,找到宿舍,给女儿铺好床铺,父亲倒头就睡。“我睡好了,今晚去操场溜达,你就跟果果挤挤吧。”父亲可惜那每晚198元的房费,“我在家干一天活儿才不挣到100元钱。”
“不,我不跟孩子挤。”我说,“我要去住酒店,你负责跟着就是。”
九龙湖是东南大学的新校区,我们做了地铁到诚信大道,拐过殷巷桥,在苏果的对面找到酒店。办了房卡,预交了一周的房费,父亲着急了:要在这儿待一礼拜啊?家里还剩一块玉米没掰呢。
“那要不您自己回去?回程票不好买,我可不回去。”我狡黠地冲父亲笑。
第二天一早,我带了父亲去参观南京大屠杀纪念馆。
由于正赶上上班时间,地铁上人很多,我们没有座位。站了一段时间,父亲也许是累了,就挨着地铁门边一个座位蹲下,对面的小伙子站了起来给父亲让座,父亲坐下去,没有吭声。
转车的时候,我低低地对父亲说:“爸,下次有人让座您要说声‘谢谢’。”
父亲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喏喏地应着。
这以后的几天里,每每有人让座给父亲,老人总是堆了满脸的笑向人说“谢谢”。宛如当年我听他的话一样,父亲也照着我的话去做。
参观完南京大屠杀纪念馆,我们便顺着路边溜达,找个面馆去吃面,然后到附近的莫愁湖看荷花。中午的莫愁湖畔人并不多,父亲累了,在躺椅上小憩,我去荷花池边赏荷花,顺便捕捉些美丽的镜头。
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父亲在用河南话跟几个南京退休老人聊天,聊起送自己的外孙女来上学,聊起南京的物价好贵啊,一碗饭可以买河南两碗了,甚至还扯到了房价。
我走过去,父亲跟人介绍:“这是我家姑娘,可孝顺了,带我逛南京。”
“不错啊,不错啊,姑娘,明天带你爸去看看夫子庙,逛逛总统府。南京六朝古都,好多地方可以看的。”与父亲聊天的南京老人见了我,乐呵呵地说。
第二天,来到南京夫子庙,两边是热闹的东市西市,仿明清的街道与店铺里展示了各种商品。“这旅游区,比咱们小商桥的杨再兴陵园大多了呀!”父亲感叹着,流连在一个个商铺里不肯出来,镯子是要买的,项链也是要买的,头花也要买点儿,“孙女戴不了,孙女她妈戴也可以啊。”
由于我曾多次去过夫子庙,出了西市,父亲进了夫子庙参观,我便在外面等候。我从人群中穿过,来到秦淮河畔,看河中画舫游弋。我在河畔拍了几张照片,回头再看夫子庙,正见到父亲的背影,慌慌张张地到处跑着找我。看到我,父亲长舒了一口气,说:“里面也没啥看的,就是一个孔子雕像。”
我忽然就想起小时候跟随父亲出门,父亲让我站在路边等候,面对着热闹的人群,幼小的我因贪玩而找不到父亲时那份慌张与无助。
接下来到江南贡院、乌衣巷口、王谢古居、李香君故居,我都一路陪同父亲,给他讲解各处的历史渊源、传说故事,父亲认真地听着,细细地看着,放心安稳地跟着我走进一个个景点。
顺着李香君故居媚香楼里的楼梯下去,站在秦淮河内埠,回味当年李香君与侯方域的故事,指点给父亲看内埠口岸草丛里残破的侯方域塑像,父亲陷入了沉思。
眼前一艘艘画舫顺流而过,曾经的历史一如这泛着浑浊的绿水,过去了就回不来。我们都是看客,看曾经的繁华、曾经的香艳、曾经的失落。
一切都会成过眼烟云,珍惜当下,感恩亲情,我们都会把握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