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副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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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4月7日 星期

我在春光深处住


□安小悠

我沿着澧河行走,最初的时候,倒垂的柳枝随风摇摆,柔弱无骨,是丹青一撇撇。渐渐地,春风在柳上加了一层青黄色的滤镜,柳开始有了颜色。再后来,每隔两三天,这种滤镜就加深一层,尖尖的小叶芽像新春山涧的新茶,更像精灵的翅膀,停在枝条上,诉说春日的迷梦。

后来我离开一周,再回来,柳叶已青了两岸。我带着少许遗憾,同时也带着对春之力量的敬畏,沿着澧河,走在水磨石铺就的路面上,脚踩着无数白色的斑点,恍恍然觉得走在铺满杏花的小路上。

在澧河之畔,除了柳,最张扬莫过于迎春花,柳垂下绿丝绦,与迎春握手言和,仿佛要占尽春光。岸边的小路弯弯曲曲,顺着河道蜿蜒,小路两边都栽着迎春花,但奇怪的是,只有一米多宽的小路,两边却是迥然不同的光景。

临水的迎春,开得异常热闹,整片黄色花朵,将枝条都挤没了,它们在阳光里跳跃,和粼粼波光呼应,远远望去,像掉在河边一块金色的光斑。而另一侧的迎春,只有零星的几朵小花,像迷路的小星星,又像找不到家的萤火虫,孤零零的。

除了迎春,海棠还醉在春风里,玉兰花落在地上的声音,可是玉碎的心疼?还有梨花、樱花以及杏花,虽美不胜收,可我至今分不清。鸢尾花渐渐覆满时光的疤痕,用不了多久,它们将如万千紫蝶般驾临沙澧两岸,即便不言语,也能将平静的河水闹沸腾了。

在岸边,有个女孩将双手搭在栏杆上,黑色的头发和柳枝一起飞舞,她背着背包,眼神迷离,藏着年少的新愁;在河边,一个父亲带着女儿,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小女孩穿着红毛衣,扎着马尾辫,透过柳枝看时,像岸边停泊的一只小红鸟;在水里,飘着一叶朱红色的小舟,舟身剥落的漆显出岁月的斑驳,双桨空空架在两边,像是谁乘了时光的船,到了目的地就急促上岸,把它丢弃在了这里。

我踩着河边的泥沙,走近澧河,河水浅且青,没有风,也能看见水底招摇的水草。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停在春色深深的澧河边,直到夕阳将碧波变成金色,我才起身。“陌上花开缓缓归”,待到柳絮漫天,我愿是柳间低鸣的翠鸟,乘着柳絮洁白的翅膀,在春光深处筑巢。

乡村和城市之间隔了一个季节。往往城里春色已深,乡村春色才懵懂。拿漯李路来说,它一头连着城市,一头连着乡村,中间延伸的路两旁,全是白杨,它们像哨兵一样,守护着乡村的宁静和城市的缤纷。

春天的白杨特别有力量,枝杈向天空延伸,从下往上看,会看到枝条上的叶苞,如果再仔细点,会看到叶苞上白色的绒毛,像新生儿娇嫩的脸。叶苞多呈对称状,像串串彩灯,如果通上电,彩灯亮起,火树银花。离地面最近的枝杈,往往略微向下垂,仿佛要将你拥入怀里。

夏天我常常在长满叶子的白杨下走过,树叶哗啦啦歌唱,走着走着,转几个弯,会转进少年时光里,那时大王还是清瘦的美少年,虽然不会写诗,却温文尔雅,他骑着白色的单车,在绿荫里带我看过的,都是最美的风景。

乡村的河流少了人工雕琢,在春天更显风骨。在颍河,我在水浅的地方看见一片绿洲,绿洲之上有几只闲逸的野鸭子,白杨倒进河水,平静的水面仿佛有了筋骨。如果舅舅还在,这时节他该披着蓑衣,摇着小船,在河面自在飘摇,有时捕鱼,有时歌唱,有时喝酒,他的船尾常常停着几只不知名的水鸟。

岸边的草是春天的草,一簇又一簇,像是开在大地上的花朵,也像从河里爬上来的螃蟹。但有一种草,它张牙舞爪,锯齿状的叶缘锋利无比,曾无数次划破我的皮肤,我远远地绕开。但走着走着,我的白布鞋上还是染上了春天的颜色。

乡村春天的颜色,虽不及城市的缤纷,一旦美起来,却是流动的,不是春风拂柳那种流动,而是因着一丝荒凉的缘故,便美得生动。

一座破旧的土坯小屋旁边是一棵开满桃花的树,长满蛛网的房檐下,早到的燕子衔着春日的新泥开始筑巢,房前屋后,总有蒲公英在静静开放,美得不自知,黄色的花朵,像秋日的小雏菊;一望无际的金黄的油菜花里兀然跳出来一只白色的狗,它在花间奔跑,毛发波浪般扬在风里,像狐。

我带着小羊徜徉在花间,访问一朵绽放在枝头的傲娇的油菜花,或者一片在阳光下绿得闪亮的青叶,再或者,一阵携泥土清香的春风……我的心思全在这上面,但是小羊只对春天的鸟窝感兴趣,远远就指着它,一脸兴奋:“妈妈,你能把我放在上面吗?”我笑了笑,告诉他,当然,如果我有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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