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版:副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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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8日 星期

快乐的油坊


□盛夏

郾城区孟庙镇有个薛赵,薛赵有个村子叫油坊盛。正如村名一样,油坊盛因芝麻香油而远近闻名。相传,清康熙年间,一对盛姓夫妇携家带口,从河南襄县迁徙至此,挖坑取土,筑房盖屋,办油坊,并建村落户,是为油坊盛。

儿时,油坊盛的男孩子是最幸福的。冬天冷了,钻进油坊屋,里面有两个大锅台,一个用来炒芝麻,一个用来蒸饼,两个大锅同时燃烧,屋子温暖如春。有时趁大人们不注意,偷一把芝麻或一块饼吃,自然是常有的事。

在我们村,油坊屋一直是女人的禁地。许是因为油坊里全是技术性体力活,非男子不可为,加之里面温度高,易出汗,打油的汉子通常只穿一个小短裤,或干脆全裸,自然要女人免进了。

芝麻首先是要经炒的,炒到芝麻拿到耳边发响,放在手心乱跳。大人们问芝麻炒好没有?回答常常是“你听听”而不是“你看看”。听听芝麻在手心里炸开花的声音,多么美妙呀!芝麻炒好后,要放在碾盘上碾。碾盘不足一间房子大小,上面可同时坐二十几个小孩。负责拉碾的,自然是生产队最健壮的牲口。许是因为怕它们偷吃芝麻,许是怕它们拉碾时间长了眩晕吧,拉碾的牲口眼睛要被蒙上。用来蒙眼的东西叫捱眼,直到活儿干完,方才摘下。这时,拉碾的马或骡子眼圈都是汗,甚至浑身都是汗,所以卸了套的牲口先要打滚,据说是为了防止感冒。

当时,二队有个土黄色的骡子,个子不大,脾气却很大,活儿没拉完就想撂挑子,或索性把身上的套踢了。这样,自然会遭到汉子们的一顿暴揍。有时,人越打,它越踢;它越踢,人越打。双方较上劲了,直到骡子妥协、拉完活儿为止。所以,每次派活时,大人们就直接叫它“踢套骡子”。油坊盛的汉子们,脾气大,生气打老婆是常有的事儿。每当骡子踢套时,就吓坏了躲在灯影里的孩子们,双手抱着头,大气不敢出,唯恐小脑袋被骡子踢了,想偷一把芝麻吃的想法早被吓到九霄云外了。

碾好的芝麻呈盐状,大人们叫它芝麻盐,芝麻盐是要上锅热蒸的。蒸饼用的水是东坑水。至于为什么用东坑水而不用西坑水,小孩哪能晓得。只知道,东坑比西坑大得多、深得多,水也比西坑清得多。东坑有南北两个大坑连接而成,一年四季,水清若镜且莲藕不绝。夏天,莲叶与荷花,绿得让人目眩,红得让人心跳,如燃烧了一般。荷的下面自然少不了大小鱼儿,孩子们洗澡时偶尔捉到几条,别提多开心了。鱼是队里养的,春节前,男人们穿着连腰胶靴,拉着大网,在水里捕鱼,那才壮观呢!

打油的最后一个环节便是“打”。蒸好的芝麻盐用布单和钢圈箍好做成饼状,叫芝麻饼。把芝麻饼放在两个大梁间,也就是大人们说的油槽间,再置入木档、枣尖等物后,汉子们便举起一二十公斤的铁锤,连续不断地夯击枣尖,推动木档前移,以便把饼中的油全榨出来。打油需要技术,更需要体力。他们在打的过程中,挥汗如雨,不自觉地发出“咿哟、咿哟”的叫声,仿佛纤夫们的号子一般。

汉子们的一日三餐,均由媳妇隔着窗户送进来。晚上需要加餐,则自己动手,就地取材,用自己打的油,炸点麻叶、南瓜托、咸食菜,或下点面条。据说,只有夜间这顿饭才是由队里负责开支的,他们吃得心满意足。有时,大人们高兴,自然会慷慨地赏赐给泡在油坊屋里的孩子们一点。

男孩子爱泡油坊屋的原因不仅是这些。油坊屋有个半人高的大水缸,下半截埋在土里,一来存水,二来洗澡。大人们干完活,洗上一个热水澡,再换上干净的衣服回家休息,多么惬意!有时,运气好的男孩往往还能蹭到澡洗,这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已算奢侈了。

油坊屋往往还是全村各种信息汇集的地方,大到尼克松访华,小到谁家媳妇背地里骂公婆或谁家母猪下了10个崽,还有各种故事传说,大人们听得津津有味,孩子们听得目瞪口呆。

孩子们最爱听的是卖油归来的汉子们,讲他今天又碰上外村冒充油坊盛香油的事儿。自然是本村人略施小计,揭穿谎言,对方逃之夭夭。他们讲时的神情,仿佛全村人的荣光都洋溢在他那核桃般的老脸上,如一朵盛开的菊花。

对于油坊盛的男孩子们来说:整个冬天都是温暖的,因为有油坊;整个夏天都是凉爽的,因为有东坑。也许,有了油坊,才有了东坑;或许有了东坑,才有了油坊。反正,都是男孩子的乐园。

遗憾的是,随着上世纪八十年代分田到户,生产队解散,土地分了,牲口分了,油坊自然也没有了,甚至连东大坑也干了。所以,每次回到村里,问起那些曾经打过油的长者们有关油坊之事,大多不愿提及。从此油坊盛村没油坊。这也许是他们的终生之痛,或许他们当时真的很无奈!

岁月如歌,不知何时,油坊成了童话;更不知何时,才能梦回油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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