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增瑞
乡村的孩子,整天地上滚、土里爬,他们的兴趣自然在田野里。
蝈蝈叫的季节,那可是孩子们的天下。大豆地里,谷子田里,蝈蝈的叫声随着热浪一阵一阵摇荡着小小的村庄,撩拨着孩子们探求新奇的贪念。
孩子们正值爱玩水的年龄,虽然大人们大声吓唬小声劝导不让他们洗澡,但是在打骂声中,一个个都练成了游泳高手。洗完了澡,顶着热辣辣的太阳,一个个都去翠绿的庄稼地里捉蝈蝈。
蝈蝈最不好捉的地方是苇子池塘。当庄稼地还没有蝈蝈叫声的时候,长满密密苇子的池塘会最先传出蝈蝈的歌唱。池塘里苇子丛中蝈蝈的叫声出奇地清脆,像是用水的清凉、苇子的翠绿酿造出来的醇酒,香气一缕缕从池塘中溢出,那种醉人的爽劲儿就别提了。但是,顺着诱人的蝈蝈叫声探去,即使碰到苇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蝈蝈的叫声也会戛然而止。苇塘一下子寂静下来,调皮的鱼儿会趁机来一个纵身跳水,算是给捉蝈蝈的孩子一个失望的安慰。
蝈蝈最好捉的地方就是红薯地。大片的红薯地碧绿如水,几个孩子屈身在绿叶之中,如同在湖水中嬉游。因为红薯叶只有膝盖般高,孩子们踮着脚尖捉蝈蝈,没有身体碰撞枝叶的响声,他们可以顺着声音蹑手蹑脚径直找到蝈蝈藏身的地方。
捉到了蝈蝈,有的人习惯把它养在自己家里的梅豆架上,小村子简直成了蝈蝈大合唱的舞台;人们在梅豆架下吃饭、乘凉,蝈蝈的叫声如同乐队的伴奏,连拉家常的话音也仿佛有了韵律感;午后在梅豆架下美美睡上一觉,做梦都是诗意的。
围绕着蝈蝈,孩子们尽情发挥着自己的想象力和动手的能力。他们最拿手的就是“蚰子(乡里对蝈蝈的习惯称呼)葫芦”的编织。“蚰子葫芦”只有拳头大小,圆圆的像一只小皮球,天稍冷的时候可以把蝈蝈养在里面并装进自己的衣兜里,走到哪儿蝈蝈的叫声如影随形般响到哪儿,很神气的样子。“蚰子葫芦”分单层和多层,不熟练的只能编单层的,一般两层的就很结实,至于三层、四层那就纯属让人鉴赏的艺术品了。爱美的孩子还会用红、青两色的篾子编织成很好看的图案,在人群面前像皮球一样抛着玩,让那些还不会编织的伙伴们眼巴巴地看得眼馋。
女孩子心灵手巧也不甘示弱,她们用高粱秆细端的部分编织成蝈蝈笼子,把弟弟捉来的蝈蝈放进去,然后悬挂在庭院里结满果实的枣树上,或者堂屋门前台阶两旁的屋檐下,随手在上面系上自己红色的扎头绳儿,红绳儿拂拂飘舞,农家小院仿佛有了些许灵动与秀气。
记得有一年深秋,麦苗都出来了,我还在地头的草丛中捉到一只草白蝈蝈,从此养在了“油子葫芦”里。每天早晨,摘一朵盛开的滚动着露珠的黄色南瓜花喂养它,晚上寒意袭来,我就把它放在被窝里暖着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后来天气冷了已经穿上了棉袄,它竟然还活得好好的。我把“油子葫芦”装在了棉衣最里面的衣兜里,甚至上学也带着它。由于捂得严,再加上教室里的说话声读书声,蝈蝈的叫声只有我一人才听得到。但有一位老师比较严厉,他上课时教室里鸦雀无声。有一天他正在津津有味地讲课,忽然一位同学举手,老师还以为他提问题,就笑眯眯地示意他大胆说。
同学说:“老师,我报告一个问题。”
“请讲……”
“教室内有蝈蝈叫声……”
我一下子紧张了,如果老师把我的“油子葫芦”搜出来,没收不说,受批评那是肯定了的。
短暂的沉寂,接着全班同学爆发出“哈哈哈”的大笑声,震得小小教室也一颤一颤的。
老师沉默了一会,把脸凑到这位同学面前:“你是不是做梦梦到蝈蝈了?”
教室外,树叶已经开始片片飘下,秋风吹着发干的残叶“沙沙”作响。按照常理,这个时节蝈蝈已经不可能存活了。
蝈蝈叫的季节,是乡村一年中最富有生机的时节,阳光充足,雨水丰沛,孩子们在和庄稼苗竞相长高,大自然也带给他们许多探索的新奇和乐趣。但时过境迁,现在的孩子,已经把自己的乐趣交给了考试和作业,蝈蝈的叫声离他们越来越远,大自然对他们来说已经越来越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