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溪
6岁那年,我有了人生中第一张照片。时值7月仲夏,我穿一条白裙,站在爷爷院子里两棵正值花期的栀子树下。因为个子太小,“摄影师”随手拿来一条木凳给我垫脚,重心不稳的我站姿不雅,裙角紊乱,正像那骄阳映照下满树花开中最丑的一朵。
童年,村里家家户户都有花圃。在院子里找一个角落,用树枝或竹条围成简易的栅栏,或者用土坯、砖瓦随意堆砌而成。爷爷院里的花圃面积不小,圃中种着栀子、月季,依墙是满架蔷薇,还有其他一些我不知名的花草。其中栀子大概“芳龄不小”,它们已是树的姿态,枝叶繁茂但并不杂乱,花开的时候状若缀满云朵的圣诞树。
童年的清晨,农家门口窜出一个个蹦蹦跳跳的身影,含苞带露的花朵在发辫间、纽扣上、书包边摇曳,散发清香。小伙伴们大都喜欢月季,红色艳丽,粉色娇嫩,赏心悦目。我喜欢的唯有栀子,院里的月季长势不好,我嫌它开得太小,而蔷薇带刺,我嫌它麻烦,唯有栀子静美。
时光流转,15岁那年,我到离家30多公里的高中读书,食宿在校。晨跑是每天的必修课。操场道路煤渣铺就,奔跑的脚步下尘土飞扬。好在操场边的绿树之间掩映着几棵栀子,春夏交替的晨曦中每每充溢着浓郁的花香,那尘土也显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高三时,我在教学楼前一条长约200米的小路上晨跑,路两旁各有一个花园,园中种植着月季、栀子、桂树和一些高低错落的花草灌木,余下的空地绿草如茵,也因此,这里一度成为我们晨读的“圣地”。那场无声的冲刺始于栀子花零落成泥的夏末,终于栀子花热烈绽放的初夏。浓郁花香散发在300多个日夜里,每一次模拟考试,夜晚昏黄的灯光,清晨悦耳的鸟鸣……及至最后,我只清晰地记得那灿烂绽放的一片洁白,香得轰轰烈烈,香得痛痛快快,亦如我叛逆不羁的青春。
告别白衣飘飘的年代,人海如潮,匆匆去来。前路好像沐浴在阳光下,延伸成远方的梦,追逐的过程一次比一次艰辛,我却无法拒绝,只能勉强维持着最初的姿态,就像六岁那年的第一张照片。那种深入血液的纯朴仿佛已在岁月的流逝中渐行渐远。
今春入手一棵盆栽栀子,我有种强烈的执念,想看着她的叶子一片一片地抽出,蓓蕾一点一点地长大,然后层层叠叠地绽放,满室生香。为此,我亲手栽培,去枯叶、剪繁枝……游走在这个城市,栀子情结陪伴我度过一个又一个春秋。前路虽漫漫,心仍有桃花源,我等待着我的栀子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