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萍
磨剪子嘞戗菜刀
路过一个小区门口,见一位老翁,坐在一把木凳上低头磨刀。刀具在磨石上来回滑动着,发出有节奏的“擦擦”声,几行浊水顺着磨石淌下。过了一会儿,老人用大拇指指腹轻抚一下刀刃,知道刀刃已足够锋利,就熟练地换下一把继续忙碌着。
老人身后,搁着一个木制方框,框子很精致,仿佛旧时代大户人家的雕栏花窗。里面放着斧头、锯子、钳子等物什,上面还挂着一个方形纸牌,写着磨菜刀、磨剪子、刨菜板、修刀把等字样,下面留有手机号码。
看着这个场景,记忆一下回到了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那时农村农活多:割小麦、收稻子、织布、做衣服,几乎全是手工,刀呀剪的用得特别费。每隔一段时间,大街小巷就会回荡起“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声音。磨刀者多为壮年或老年男子,挑一副旧而结实的竹制扁担,一头系着一把长条板凳,一头系一木头盒子或布包什么的,里面放着磨刀石、茶缸、绳子(固定磨刀石用)之类的东西。磨石、绳子、板凳一律油乎乎的,大概触摸久的缘故。街坊邻居们纷纷把家里生锈或者钝化的刀具收拾出来,孩子们也趁机一哄而上,将磨刀老人团团围住,一边玩耍一边看热闹。一会儿工夫,锈迹斑斑的刀具就在磨刀人手中变得闪闪发亮。乡邻们接过来,一脸满足地笑了。
现在,随着各种先进刀具的出现,磨刀这门手艺越来越少见了。一些刀剪用不了多久,因为刀把松动等原因被随意丢弃。旧物件有旧物件的好,里面藏着难以泯灭的印记,这是新物件替代不了的。
但愿大街小巷里这种绵长声音不要消失才好。
大喇叭开始广播了
有朋友去古镇游玩,发现那里的街道上竟装着有线广播。去的第一个晚上,朋友就坐在一户人家的石墩上,听了一个多小时的广播。广播里播的什么,没听出来,朋友说那会儿,内心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那个陌生的小镇对他而言,不再是疏离和空落,而是满满的亲切和感动。朋友说,如果广播里播的是路遥的《平凡世界》或《人生》,一定会更缠人。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很多农村都有高音喇叭,喇叭通常装在村支书家屋顶上或者村里的老槐树上。每当有重大新闻或通知之类,大喇叭嘹亮的声音都会响彻村庄每个角落。没什么大事发生时,早饭时分通常播放《东方红太阳升》《大海航行靠舵手》之类的革命歌曲;到了晚饭时间,一些当年流行的小说或者评书《杨家将》等开始隆重登场。
那时候,大人们没有非看不可的热门电视剧,小孩子也没有非玩不可的游戏。村人们边听广播边天南海北地聊,很多时光就在喇叭声和众人的说笑声中悄然流逝。
现在,人们的生活充斥了太多喧嚣,选秀、热门电视剧、各种广告,缺少了慢生活带来的从容感。每日回到家中,娱乐节目一个接一个,电视剧一集接一集,明知道这样很累也没多大收获,还是忍不住看。是人心病了吗?
远去的钟声
回老家小住,偶遇一个刚大学毕业后教过的学生。学生已青涩不再,跟老公在乡里开了一家裁缝店和一个家用电器维修铺,日子过得忙碌安稳。
学生脸上隐约有当年影子,如果大街上擦肩而过,是断然认不出来的。隔着20多年的光阴,好多往事瞬间苏醒。校园内悠扬的钟声,教室里乳白色的灯光,课堂上翻动桌椅的“乒乓”声、操场上追逐打闹的声音,还有长长的河堤、绿绿的草坡,看护学校大门的和蔼老头……那间低矮的小屋已经拆了吧?那栋住过的楼房也换了主人吧?公园里的草青了又黄,黄了又青,每次回老家,总想着有机会顺道去看看年轻时候的记忆,但每次都“没时间”。所幸一些旧人旧事就藏在记忆深处,若隐若现。
那会儿学校没有严格意义的上下班之分。很多时候,带几本喜欢的书,到离学校不远处的河边。书读累了,就呆呆地看一湾河水兀自东流,或者躺在河坡上嗅闻青草散发出的迷人气息。等校园里的悠扬钟声响过数遍后,知道该回去了,于是夹起书本,优哉游哉地踱进校园。敲钟老人总是一脸和蔼笑容。敲完钟,返身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内,在书画的世界中流连忘返。老人一生就窝在一所学校里,跟老伴、跟书画相依相偎,直到最后。
人生起起伏伏,记忆生生不息。春而夏,夏而秋,秋而冬,循环往复。大河上下,滔滔岁月,该随风而逝的不会存留,不该溜走的自会生根发芽。且留几寸光阴兀自珍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