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曼

以前中秋节在我的脑海里没什么概念。因为不曾分离，又何来渴望团聚？直到两年前爸妈去了北京，照看我刚出生的小侄子。双节这几天，我心里不安宁的情绪越来越强烈，好几次弟弟打电话过来，我都说：“我想咱妈了，想得想哭。”我太想回到那个有着明亮月色、虽然贫穷却留下我和弟弟欢声笑语的家。

那时，我们一家人住在两间草房里。每到冬天，我就会格外在意墙角的裂缝，因为太冷。但我又格外喜欢穿过裂缝照到屋里的月光，那轻柔的月色减轻了我对那所并不坚固的房子的恐惧。

记得每天晚上准备睡觉时，我都会欢快地对爸妈说：“太好啦！不用你们抱，我自己都能爬到床上去。”现在想来，当时爸妈的心情一定很复杂。那时我刚有了弟弟，计划生育罚得紧，家里仅有的一张一米宽的床和一张方桌也被抬走了。小小年纪的我已经对“家徒四壁”这个词有了很深的领悟。无奈，爸爸拿砖建了一张“床”，我刚好能自己攀着砖茬爬上“床”去。其实当时我挺高兴，孩子嘛，觉得好玩就行。

有几年，爸爸只能睡在院里的架子车上。因为我和弟弟长大了，屋里住不下爸爸妈妈弟弟和我。冬天将要来临的时候，妈妈就在架子车的四周撑上塑料布来挡风御寒。那几年我上初中，每个周末回家，爸爸便会被我“撵到”院里去睡。晚上躺在屋里的床上，想着在屋外的爸爸，我的心难过得像一片被揉过的落叶。

生活虽然很艰难，可一家人都在，月光也像长了脚一样，总是温柔地跟着我。

夏天的夜晚，屋里热得没法睡，大人聚在一起闲聊，孩子们在一旁打闹游戏。我觉得夏夜的月光是凉的，一点儿也不是书上说的那样，像纱。爸爸经常在月夜讲故事给村里人听。爸爸一讲故事，玩闹的孩子就不闹了，听得津津有味。记得一个月光格外皎洁的晚上，爸爸讲了一个有关后妈的故事，故事中的爸爸，竟然和恶毒的后妈商量着要在深夜丢掉小女儿。故事讲完，我哭得泪人一样，一边替那个小女孩难过，一边为自己感到幸福。那晚人群散去时，我竟看到月光真的如纱一般，绕着大人小孩回家的身影。

离开家后的几年里，假期里我会回家住上一些日子。社会的发展让每个夜晚都变得灯火辉煌，可是喧闹过后，留下的却是一颗颗难以安眠的心。而老家的夜晚有着别处没有的静谧，那月光也纯粹净美，让人的心随之安定。清晨被鸟叫声或爸妈忙活的声音叫醒，于是懒懒的起床，开始消磨一天懒散的光阴。

如今，这样的日子却成了一种奢望，因为爸爸妈妈不在家。

我这样的年龄，不曾经历人生的分分合合，却总是感怀于土地和家乡。我的这份执念，月光一般，如影随形。

此刻，家乡窗外尚是青翠的叶，还有我喜欢的质朴的红砖蓝瓦。待到夜幕降临，如水的月光会如期而至，和小时候一般无二。

上周末弟弟打电话给我，说他快回来了，带上爸爸妈妈弟媳小侄子。他们回家那天，便是我家的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