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守业

20世纪五六十年代，几乎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到两辆牛车。它具有载重量大的特点，经常用于我们平原地区短途运输大批量的东西。行驶过程中，四个轱辘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总是会陶醉田野里的庄稼，陶醉干活的农人。

关于牛车的叫法，老家的人一般都是叫牛车，只有在村里后街住的那位“先生”爷爷不这样叫，他总是把牛车说成太平车。当时好多人都不理解他，说他就是个老古董，不食人间烟火。为此，他总会撅着那一小撮胡子，尽可能直起已经弯了的腰身辩解道：“本来就是太平车，不能因为是牛拉它，它就成了牛车，那要是用驴拉，难不成它就成了驴车吗？”

后来，我专门就这个问题查阅了一些资料，证明“先生”爷爷的叫法的确是对的。据相关史料记载，太平车最早出现在宋代，且因其滚动平稳而得名。不过，从我记事时起，这种车辆主要是以牛拉为主，人们就直接称它为牛车，这也许是为了叫起来更方便、更直接的缘故吧！

记忆中的牛车呈长方体，长约两米，宽约一米四五的样子，车身用耐沤腐、耐碰撞的楸木、槐木等硬质木料制作而成，所有木制结合处均由铁铆和木楔固定。有车轴、车轱轮等主要构件，两侧各有两个木轮子，每个轮子均由一段段的弓形厚“铁瓦”围镶着轮边，十分牢固。两边的车帮是双的，双帮的纵底木之间，卡着车轮的铁质横轴，不影响车轮在双帮之间转动。由于它是用木质较密、较硬的木头和一些铁铆、铁圈做成，整个车子就显得很笨重，在乡村的土路和田地里行驶时，它的后面会出现一道深深的辙印，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车辙”。

这种车的行进速度是慢了点儿，可它的承载量却不小，所以过去的生产队里时常用它运送土肥和庄稼。由于作用很大，生产队对它都非常重视，一般都会专门为它建造一个屋子，我们叫那个屋子为“牛车屋”，这样一来，牛车就不会遭受日晒雨淋。农闲时节，队里会专门找一个人把它洗涮干净，用石灰泥子把损伤的地方补好，再用桐油刷一遍。现在想想，那时候人们对牛车是真的有感情，爱惜它的程度就好似现在人们爱护“豪车”一样。

车“贵”人显赫。当年生产队里有许多使唤牲口的“大把”，都会以能用自己常使唤的牲口去拉着牛车做事为荣。那些经常使用牛车做活的“大把”被人称为“车大把”，总会被人投来羡慕的目光。越是在人多的地方，“车大把”越是会拖着长长的、亮亮的“喔—喔—”声，再甩出一记“啪啪”的牛鞭响声，向人们展示内心的得意，就连能在牛车周围搞服务、做农活的那些劳动力心里也总是美滋滋的。

每逢夏秋两季，人们就会用牛车装小麦、玉米或黄豆。装运时，用牛把车拉到地里，边走边装，看着牛车上面装得像个小山，那些装车的劳动力心里也是充满了成就感。尤其是每年交公粮时，生产队里也会用牛车。临出发前，队里都会让多带一二百斤粮食。交完公粮后，就用多带的粮食换白面馍吃。所以，虽然送公粮是个很累的活，可仍有不少人愿意去，其原因无怪乎两个：一是能吃上白面馍；二是可以在回家的路上，轻松自在地乘坐牛车领略沿途的风光。

牛车还有更荣光的时候，那就是用它娶新媳妇。娶新媳妇的前几天，牛车就被涮洗一新，到了迎亲那天，车身要用充满喜庆的红布扎成花棚子，牛头上拴上红布条，还要在车身两侧贴上用红纸剪成的“喜”字。迎亲路上，坐在车厢里的新媳妇满脸笑容，车厢外的迎亲人员有说有笑，喜气洋洋，就连牛车和牛都好像弄懂了人们的心情似的，一扫过去的沉闷，发出了清脆的“咕噜”声，牛儿也迈着轻松的步子，偶尔“哞哞”叫几下，伴着喜庆的唢呐声，欢快地走向新郎家的大门口。

如今，随着乡村运输工具的迅速更换，大批的农用拖拉机、机动三轮车乃至各种型号的汽车陆续开进寻常百姓家，曾经作为重要运输工具的牛车，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消逝在了乡村变革的尘烟中，它的身影早已成了一种回忆，对它的情、对它爱也只好永藏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