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版:副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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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25日 星期

拽一把麦秸


□安小悠

幼时,每顿饭都是从拽一把麦秸开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要生火,生火必须得是麦秸,其他柴火还真不行。家家户户都有麦秸垛,有的直接堆在打麦场四周,各种形状都有,蘑菇状或四方块居多,都不太规则,有的好看,有的奇丑无比。新割回来的麦子在打麦场被石磙碾下麦粒,圆润的麦秆也被碾扁成麦秸,最后成垛。有些麦秸为方便取用,便堆放在庭院附近的空地上。也有在麦秸垛顶上涂泥巴的,但不多。

中原小城无山,麦秸垛就是山,哪有小孩子不喜欢在山上玩的?放了学,我们便像一群野猴子,爬到麦秸垛上玩耍,有些麦秸垛不结实,我们在上面扑腾的时候,麦秸垛就会如山一般倾泻,麦秸一扑扑地流向远方,一起流泻的,还有我们儿时铜铃般的笑声。

新麦秸垛呈黄色,渐渐地,外面被岁月染成灰黑,但里面还是新的。夏季雨水丰沛,麦秸垛上会长出浅褐色的小蘑菇,蘑菇的小伞不能为麦秸遮风挡雨,雨下大了,水顺着麦秸流下,变成深褐色的液体,像麦秸从田里拐带回来的泥土,用雨水的方式还给了大地。秋霜在麦秸垛上凝了一层,像披了薄纱。冬天麦秸会结冰,尤其被雪覆盖以后,天晴雪化,雪水一滴滴结在麦秸上,在清晨变成一粒粒透明的水晶。

生火拽麦秸多是小孩子的任务,拽麦秸时,我有时提个竹篮,有时是荆篮,但都装不了多少,只有拿蛇皮袋装时,才能多拽些。拽满了,用一只脚踩实,袋子有了空隙便能再多装一些。新麦秸垛好拽,一旦它被生活的重担压实,被季节的风霜碾硬,拽起来就格外费劲。外面的麦秸潮湿,只能拽里面的,渐渐地就掏出来一个“山洞”来,我在“山洞”里,像凿刻岩画一样一点点把麦秸从里面拽出来。

农民以土地为生,祖祖辈辈土里刨食儿,土地回报以丰盛的粮食,所有粮食的秸秆最后都成了柴火。柴火又依各自属性大致分为软硬两种,麦秸是软的,还相对金贵,因为每顿饭都离不开它,虽离不开,但做饭也不能全烧麦秸,不然再如山的麦秸垛也会早早烧完,且还有那么多的柴火呢。豆秆燃烧时噼里啪啦像放鞭炮。花柴,顾名思义即棉花的枝干,烧时要把枝杈都掰断。芝麻秆亭亭玉立,绝不旁逸斜出,且成捆成束,可直接塞进灶膛。这些都算不得硬柴,硬柴专指劈柴,废旧木材或破旧家具等。如果麦秸是小家碧玉,那么劈柴就是硬汉形象,非炖肉蒸馍这些大工程不用。

只有烙烙馍才全烧麦秸,麦秸轻,一点就着,好点也好灭。母亲用鏊子烙馍,鏊子是家乡特有,多为铁制,圆形,中凸如锣。烙烙馍前,我已装了满篮麦秸,我边烧火边帮母亲翻烙馍,待麦秸快用完时,我赶紧把剩余的麦秸从篮子里掏出放在地上,去拽第二篮。在这期间,母亲一手烙,一手翻,一手烧火。当然,有时实在配合不了那么和谐,火熄了,母亲便用翻馍的工具伸进鏊子下面,挑起几根麦秸,轻轻一吹便着,升起的火焰瞬间将母亲的脸映红了。

现在麦秸垛已很少见了,秸秆还田,其他柴火也不多见了。我常想起幼时的麦秸垛,似乎那麦秸燃尽后的余温还在。拽一把麦秸,燃起的却是人间的烟火,我们谁不是,靠着这点儿烟火长大、变老,直到最后的最后,也变成了一缕这样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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