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悦读·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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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13日 星期

《人生海海》: 麦家式的英雄主义
书写故乡是宿命,无法逃避
麦家

近年来,无论是麦家的文学作品还是改编后的影视作品,都好评一片,国内外赞誉有加,而他却选择沉淀下来,去打磨一部他心中想要的作品,这就是《人生海海》。新作距上一部长篇《刀尖》已有八年。

《人生海海》的故事背景设置在浙江富阳双家村,原型便是麦家的故乡富阳蒋家村。麦家说:“我想我这一辈子最后总要写一部跟富阳有关的书,是对自己童年的一种纪念,也是对故乡的一个交代。我觉得一个作家的写作是怎么也逃离不了童年和故乡的。这是宿命,无法逃避。”

像很多作家与故乡存有纠结的情感关系一样,麦家对故乡也“有一种警惕、怀疑,甚至有那么一点敌意”。暗涌骚动的南方乡村是传统的、乡土意味浓厚的,连弄堂都被几百年的脚板和车轮磨得光滑,而“我”几十年后重回乡村,它清澈的溪水沦为臭水沟,竹林中炮声隆隆,而弄堂的光滑鹅卵石早已换成水泥地。

小说以第一人称叙事,“文革”时期的“我”虽是跟在红卫兵后面听批斗的孩童,但“我”所偷窥与探秘的核心人物“上校”以及小说主要人物爷爷、老保长等人却将故事拉伸至民国。近百年的时光流变里,故事围绕着“上校”,从古老传奇的故乡写到上海的间谍活动,再写到抗战、内战、朝鲜战争和“文革”期间,再通过“我”径直走向海外求生的跌宕岁月……此间,人的尊严与屈辱,隐忍与罪恶,生死恐惧和世态炎凉,都被作者一网打尽。

小说的核心人物“上校”,也来源于麦家的童年见闻。11岁那年,他与同学一起到生产队劳动,远远地看到一个挑粪的老人,样子极其落魄。而别人告诉他,这个人上过朝鲜战场,但打仗时,男人最重要的地方受了伤,就一直是光棍。这个人一直生活在麦家的脑海里,像种子一样种在他的心里,最终结出一部长篇。“他在我心里像魔术一样,以各种方式出现,以很神秘的方式、魔幻的方式陪伴我。”

麦家写故乡,也代入了作者自己儿时与父辈相处时的心境,这种深厚、敏感又脆弱的关系,使得书中的人情社会、父子纠葛等情节处理得尤为精彩、丰满而动人。麦家说,写作这本书的过程,也是自己与往事的和解过程。“所有情节都源自我的童年所见所闻,但它们不是简单复制过往的照片,更像是画家手中的颜料、素材,经过这些年的沉淀再加工,我借小说涂抹出自己的画卷。”

这部小说,也代表着麦家写作手法的更加纯熟。小说中,他封锁了全知全能的视角,放弃了线性叙述,目的就是完成艺术上的挑战。“我觉得这是一个作家必须要有的一种野心。如果你有一天只想用最讨巧、轻松的方式去写作,读者不会批评,但是文学本身会批评你,文学是活的,文学是有眼光的,而且这个眼光是一百年,甚至上千年。”

别人的笑柄,是他坚守的英雄主义

小说中,“上校”也就是“太监”,是全村最出奇古怪的人,他打过日本人,但与共产党、国民党也作战过;他当过国民党上校,是革命要斗争的对象,但大家一边斗争他,一边又巴结讨好他,家里出什么事都去找他拿主意;说他是“太监”,又绝对不像;他向来不出工,不干农活,不挣工分,天天空在家里看报纸,嗑瓜子,可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还像养孩子一样养着一对猫,宝贝得不得了;他长年被人诬称为“太监”却从不辩解,但当有批斗他的人执意要揭开其人生忌讳的伤疤时,他干出割舌、挑筋的自残行为;他身上被日本人刺的文身,又牵扯到太多隐秘的往事与很多人的生死……几十年之后,“我”归国追寻,“上校”的离奇身世才被慢慢破解。在这个超级复杂体式的人物身上,藏着让人叹息的人生况味,既有日常滋生的残酷,也有时间带来的仁慈。

《人生海海》是一个被欲望、流言、猜疑、笑柄和罪过包裹的故事,像麦家的新型谍战小说一样,它因复杂的非线性叙事、无数的障眼法的设置,读起来激荡澎湃、荡气回肠又余味深厚。小说围绕破解“上校”身上的文身密码,而试图破解的是人心和人性的密码。关于“上校”的是是非非、真真假假,不断登台的各色人物给出不同视角的审视,可悲可怜而可恨的小瞎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的爷爷、重情重义的老保长以及最终殉情的林阿姨都是有血有肉、活灵活现的人物,且与“上校”深度纠葛。“上校”利用自己的生理优势获取日军情报是真,外界传言他是鸡奸犯是假;生活作风有问题是假,文身的秘密大于天是真相……阅读中,读者要抽丝剥茧在各个视角的叙事中去揭开答案,给读者带来多样性的审美阅读体验。

在“上校”的英雄形象逐渐清晰之前,英雄早已在残酷的生活中由“武疯”变成“文疯”,最终归于人性的纯净,归隐乡村,与蚕相伴。所有的仇恨、中伤、悲伤、挣扎得以救赎。救助村里的自杀者时,上校说:“人生海海,敢死不是勇气,活着才需要勇气。”这句简单而有力量的话,也是大多数人的人生真实写照。麦家说,生活让“上校”穿越了生死恐惧和世态炎凉,变得大彻大悟,笑傲江湖,他知道怎样在风光处耀目,也知道怎么在卑贱中生活。上校的命运波涛汹涌,起落沉浮,但是他从未随波逐流。能够支撑一个人在经历潮落的人生中坚守自己的,是高尚的人性,尽管可能被别人贬为笑柄,那也是他坚持的英雄主义。

麦家说,他想通过《人生海海》,通过上校写出一个人忍受苦难的精神,写出一个人和他命运之间的友情。“爱一个人是容易的,因为我们身边有那么多可爱的人;恨一个人也不难,因为世上也不缺少可恨的人。我们要爱上一个可恨的人可能是有一点难。我相信,当一个人爱上自己苦难的可恨的命运时,他将是没有敌人的,也将是没有国籍的。”据《齐鲁晚报》

“人生海海,潮落之后是潮起。你说那是消磨、笑柄、罪过,但那就是我的英雄主义。”

曾以《暗算》摘取茅盾文学奖、以《解密》蜚声海外摘获人民文学奖海外影响力奖的麦家,在沉淀了八年后,最近出版了新长篇《人生海海》。新作腰封上的这句话,可谓准确地抓住了小说的灵魂。从新型谍战小说到乡村社会传奇人物,麦家说他想写的是在绝望中诞生的幸运,在艰苦中卓绝的道德。“我要另立山头,回到童年,回去故乡,去破译人心和人性的密码。”而这个密码就掩映在人生海海之中:“敢死不叫勇气,活着才需要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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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家,当代著名小说家、编剧。1964年生于浙江富阳,曾任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是首位被英国“企鹅经典文库”收录作品的中国当代作家 。

《解密》《暗算》《风声》《在刀尖上行走》《两位富阳姑娘》等5部长篇小说及60余篇中短篇小说,并凭借《暗算》获得了茅盾文学奖。作品被译成30多种语言,《解密》被翻译成33种语言,是世界图书馆收藏量第一中文作品,被《经济学人》评为“2014年度全球十大小说”,英文版被收进英国“企鹅经典”文库,是继鲁迅、钱钟书、张爱玲后唯一入选该文库中国当代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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