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副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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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25日 星期

看 戏


□王晓景

这是写给春天的故事,一直搁到夏天才整理出来。

春日里,总是要唱大戏的。那是盛事。“正月里过年,二月里偷闲,三月里种田”。乡人们真正清闲的日子也只有阴历二月,利用这段时间走亲戚、看大戏,到了阴历三月,一过了清明,就是阳历的四月初五,又开始向土地讨生活了。

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固定唱戏的日子。乡下没有戏楼,木质的戏台就搭在村中的空地上,墨绿色的幕布简单隔出前后台,简单得近乎简陋,却映得上方天空都明媚起来。待锣鼓一敲,高亢火热的声音自带着一种魔力,穿过田垄与田垄,树林与树林,村庄与村庄,飞进了耳朵里,钻进了心窝里。“宁舍一粒米,不误一场戏”,十里八乡的人们开始如潮水一样涌过来。

一出戏,大概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再长点儿精力不及,短一些静不下心来,恰到好处的长度让人沉浸其中。不过,对乡人来说,过瘾只是其次,最主要的作用是歇口气,这一点,不看戏的人是体会不出来的。有戏在眼前,浸泡在汗水里被盐腌过的身子骨才会慢慢歇过来,要不然,心头空了一块儿,没有盼头。

祖母爱看戏。看到痴迷时,坐在台下跟着大伙儿哭一回,笑一回,怒一回,骂一回。她说,人要看戏,因为戏里的都是劝世文,劝人学好的。

她赞叹双手能写梅花篆,所作诗文每篇卖白银三两的陈三两;唏嘘十八年寒窑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宝钏……我则嫌咿咿呀呀地没个完,不过有那豌豆黄儿、糖柿饼的吃食儿勾着,倒也坐得安稳。几场戏下来,也能知道蟒袍皂靴的是官佬儿,画了鼻子的是奸角儿,点了痦子的是丑角儿,不过爱看那花旦,晶莹闪烁的头饰加上长长的水袖,如故事里的仙女儿一般。

午后,喜欢待在后台,对孩童来说,那是现实与虚幻世界的交换地带,透着神秘感。在这里,台上的贵妃变成了普通的女人,抱孩子喂奶,经年涂妆的脸有些苍白,法令纹分外清晰,有些哀怨,像刻着经年的心事。演白衣罗成的倜傥小生变成了粗糙大汉,眉头紧锁,满身油污,挥着大勺子铲饭,时不时吼两句粗话出来……人还是那个人,没来由得让人失落。

祖母故去多年,我再也没有去看过戏。倒是常听办公室小女生念叨:“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我想,她真是年轻啊!尚未真正趟过生活的水深火热,单把从门缝里窥见一点东西,就概括成了生活的真谛。她以为,人生如戏,谁拍上底彩,刷上胭脂,穿上戏服,就会成一个角儿。她忽略了,如戏的人生不是肤浅、浮躁的。纯粹、骄傲、孤独才是戏曲人的投名状。一个角儿,是无数个晨曦暮旦,拜尽名家、唱尽戏文,修炼得来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是千万遍的练习。她一定也不记得《霸王别姬》里小癞子说的话:“他们怎么成的角儿啊,得挨多少打啊!”

踏实本分,循心而过总是错不了的。你看,台上的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神仙妖魔,任入戏时权倾朝野、妙笔生花、法力通天,下了台来,都逃离不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烟火人间。

一折戏不足半个时辰,只够凉一壶茶;一出戏不足半日,只够尽一坛酒,而一场人生却足够白少年头。

不知怎的,临近中年竟喜欢上了戏曲。喜欢戏中那种欲语还休、欲哭无泪、隐忍、缓慢、婉转地表达,有着难以言喻的美,就像老成持重终究会取代如云的浮华……

村头的戏,咿咿呀呀,遥远绵长,像那待兔的树桩,待一茬又一茬的青年人变成中年、老年人后,毫无悬念地撞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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