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副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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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26日 星期

父亲的枣树


□垄上月色

在河堤上漫步,风里传来甜腻腻的清香,这香气,让我想起了老家的枣花。

老家院里那棵枣树是二十多年前父亲亲手栽下的。父亲是木匠,农闲时在十里八村做木工活儿,由于孩子多,微薄的工钱勉强够一家人糊口。那时奶奶还在世,家里有六七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哥哥姐姐很早就辍学,帮着维持家里的生计。

枣树旁边是水井。母亲喜欢蹲在枣树下洗衣服,奶奶喜欢半躺在枣树下乘凉,父亲则喜欢搬把小凳子坐在树下抽上几袋烟。到周末我休息的时候,一家人把小饭桌支在树下,傍晚的风从枣树叶子间吹过来吹过去,特别是枣花开的时节,闻着清甜的枣花香,吃着母亲烙的饼,炒的辣椒圈或者凉拌自己种的洋葱黄瓜,甚至是腌的咸菜,岁月安静而美好。

枣花要落的时候,正是收麦的大忙时节。起风了,枣花从枝头直直地冲向地面,像雨,又像霰,落得很急。苏轼曾说“簌簌衣巾落枣花”。“簌簌”这两个字用得极好。苏轼从树下经过的那个正午,一定也起了风,簌簌的枣花落在了苏轼的身上,落在他向村人讨来的茶碗里,也落在了他的心头。记忆里,有一年的枣花也落得特别急,在我记忆里落了十几年,刻骨铭心。

我念高一那年收麦前,奶奶一病不起,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二伯的儿子从惠州打工回来,告诉父亲可以给我安排个活儿。那年我十六岁,身高已经蹿到了一米八,算是“劳力”了。哥嫂虽没有说什么,可如果我继续念书,无疑使给这个家雪上加霜。 

我整天忐忑不安。伯父家的儿子马上就要回惠州了,终于,父亲把我叫到了枣树下。可是他并不提让我辍学这事儿,只是坐在枣树下吸了半天烟,我看见他的手在装烟丝的时候一直在轻轻地颤抖。就在我被呛得开始咳嗽的时候,父亲终于说话了:“五儿啊,是爹没本事,让你受苦了;家里的事你别管,书只要你想念,就念下去吧!” 

我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只等父亲劝我退学时候拿来跟他据理力争的,可没想到父亲却说了这样一句话。我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嗓子眼儿,只剩下大颗的泪珠和扑簌簌的枣花一起落到衣服上。“啥时候你的书念不下去了,就回来跟我学手艺,饿不死人就行……”说完,父亲摸了摸我的头,拂去我头发上的枣花,叹了口气站起身。枣花还在簌簌地落着,落在我的头上,身上,也落在我的心上。

第二天一大早,伯父的儿子回惠州了,带走了大姐刚念初二的小儿子。奶奶在那个夏天永远地去了,父亲和哥哥们每天出去更早回来得更晚,母亲精打细算,日子勉强撑了过来。三年后,我考上了大学。院子里的枣树又长大了许多,那时父亲已经六十多岁,为了让有限的土地“结出”更多的钞票供我念完大学,他把南坡那块地开辟出来种西瓜,每天没日没夜地守在地里;一到节假日,赶着家里的那辆骡车跑几十里地去城里卖瓜;枣树上结的枣子再也没舍得尝一颗,全都拿去卖掉……

我大学毕业成了一名公务员,结婚有了孩子,也在城里按揭买了房。想着把父亲和母亲接到城里享两天福,他们却相继离开了人世,父亲栽下的那棵枣树永远留在了老家的院子里,老家从此只在梦里……此刻,四周黑黢黢一片,风里甜腻腻的香飘过来,具体是什么树的花香,我不得而知。

“四月南风大麦黄,枣花未落桐叶长。青山朝别暮还见,嘶马出门思旧乡。”今夜,老家院子里,枣花是否又一次簌簌落满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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