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园林将大自然的各种美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幽静、神秘的让人身心放松的空间。在中国古典园林中,有山有水,有堂、廊、亭、榭、楼、台、阁、馆、斋等建筑。这些建筑都与自然环境相呼应,呈现出典雅、淡泊、恬静、含蓄的美。
中国古典园林中有才子佳人吟诗作画,自然也少不了爱情故事的发生。爱情为中国古典园林增添了许多浪漫色彩,让人在欣赏园林美景的同时,也多了一些真实的感动。透过爱情看这些古典园林,我们更能从一楼一台、一亭一阁的美景中,感受到那种岁月流淌过的沧桑之美。
壹
普救寺:《莺莺传》的故事发生地
天下寺庙不谈情,唯有永济普救寺。位于山西省永济市蒲州古城东的普救寺是始建于唐代的著名寺观园林,是元稹编撰的《莺莺传》的故事发生地。
“张生游于蒲,蒲之东十余里,有僧舍曰普救寺,张生寓焉……崔之东有杏花一株,攀援可逾。既望之夕,张因梯其树而逾焉,达于西厢,则户半开矣。”唐贞元年间,张生旅居蒲州普救寺时遇到兵乱,救出了远房郑氏,对崔莺莺一见倾心,后经侍女红娘传书,二人互表深情。普救寺之园景正是二人的幽会环境。普救寺依塬而建,雄浑而俊逸。唐代杨巨源《同赵校书题普救寺》写道:“东门高处天,一望几悠然。白浪过城下,青山满寺前。”元代王实甫的《西厢记》对其中的园林环境也有所铺写,例如山口和大钟寺默默暗示着张生与莺莺的相思之苦,而后院的西厢、梨花深院、书斋院则以相对鲜活的园林空间衬托着二人对爱情的向往和追求。
《西厢记》写道:“永老无别离,万古常完聚,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后来,“普愿天下有情、都成菩提眷属”便成了普救寺山门楹联。今时的普救寺景区楹联亦写道:“佛家无欲则刚,偏成就书生意气,一段西厢佳话;禅院有容乃大,故任凭香客情缘,三春人面桃花。”虽然在《莺莺传》里最终张生另娶、莺莺另嫁,但普救寺的园林空间也确然成为这一爱情故事的栩栩背景,留给人们深刻印象。
贰
牡丹亭:杜丽娘向往自由和爱情
明代汤显祖所著传奇《牡丹亭》中,官家千金杜丽娘倾心于梦中书生柳梦梅,伤情而死后化为魂魄寻找现实中的郎君,最终起死回生,与爱人永结同心。这一故事发生于江西省赣州市大余县的南安府衙后花园。汤显祖称其“亭台六七座,秋千一两架”,“绕的流觞曲水,面着太湖山石”。女主人公杜丽娘在其中寻梦、拾画、玩真。《牡丹亭》第十出《惊梦》中写道:“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亭深院。”正值姹紫嫣红开遍之季的园林与杜丽娘对自由和爱情的向往紧紧联系在了一起,象征着爱情的萌发和生命的觉醒。正如杜丽娘游园时所吟唱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汤显祖在《牡丹亭记题词》中云:“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杜丽娘的爱情故事里,有诸多诗意佳句流芳后世,如“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已入骨”“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
叁
沈园:陆游写出《钗头凤·红酥手》
绍兴市越城区的沈园有八百余年历史,以陆游和唐氏的爱情故事闻名于世、千年不衰。陆游与唐氏结琴瑟之好、伉俪情深,奈何其后二人被迫分离,陆游另娶、唐氏另嫁。后来二人于沈园重遇,心中怅然与凄楚难言,于是陆游题《钗头凤·红酥手》以抒心中眷恋,词曰:“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唐氏同样情深难解,和了一首《钗头凤·世情薄》:“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陆游一生曾为唐氏写下多首悼亡诗。《沈园二首》其一云:“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其二云:“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陆游作《沈园二首》时,距其在沈园邂逅唐氏已四十余年,岁月流逝,缱绻之情却未减,诗中处处不无深深的哀婉与思念。直至辞世的前一年,陆游仍作诗云:“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陆游对唐氏的痴情与遗憾足足五十余年,而沈园显然成了二人爱情的象征与见证。
肆
耦园:寓意佳偶连理、诗意栖居
耦园始建于清初,原名涉园,最著名的园主是清末安徽巡抚沈秉成(沈仲复)。沈秉成改名耦园。“耦”与“偶”相通,寓意沈秉成与妻子严永华佳偶连理归隐园林的诗意栖居。耦园东院的墙上,刻有才女严永华的诗:“耦园住佳偶,城曲筑诗城。”
耦园曲折幽深,小桥流水与亭台楼阁处处蕴藏着沈氏夫妻淡然却甜蜜的爱情生活,园中更有命名为“夫妻廊”“吾爱亭”的建筑和景观。位于耦园西北隅的藏书楼名曰“鲽砚庐”。清末文学家俞樾在《春在堂随笔》中记载:“沈仲复观察与严少蓝夫人,伉俪均能诗。仲复在京师得一异石,文理自然成鱼形。剖而琢之为二砚,砚各一鱼,夫妇分用之,名曰鲽砚。”“鲽”即比目鱼,自古有象征忠贞爱情之意。诗云:“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羨仙。”沈氏以鲽名砚、夫妇二人各持一砚,显然暗蕴阴阳和合的恩爱之意。
伍
一窗一石皆有爱
一草一木皆是情
古时候的爱情故事中,园林中的山水花木与池馆亭台不仅是古人爱情的萌发背景,也承载了古人对爱情的执着和向往、见证着爱情的刻骨铭心。
中国古典园林通常是以山、石、水、植物等要素代表大自然的山川湖泽,然后再配以建筑形成诗意的生活空间。古人对园林景观的审美激发着种种感知,其中便常常有着深深的爱情文化意蕴。例如“置石”一直是古代园林营造的常用技法,石既可作为主景,也可作衬景去点缀建筑和植物等。在古代神话传说中,女娲封“三生石”掌管三世姻缘轮回。脍炙人口的“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正是出自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元好问作此词是因在赴试途中听闻了一对比翼双飞的大雁殉情而死的故事。感动之下,元好问葬了那对大雁,并为之垒石为墓,此“石”便是“雁丘”。
园林中的漏窗、铺地等也常常会借用鸳鸯、比翼鸟,或同心锁、同心结等图案纹样,去表达夫妻恩爱和美、生活和睦亲密的吉兆,蕴含着美好爱情的寓意,正如卢照邻《长安古意》中曰:“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园林中的植物更是常常藏有爱情意蕴。例如“色同心复同,藕异心无异”的并蒂莲就使枝干绸缪、花开并蒂的形态成了古时候园林中常见的爱情意象。纳兰性德曾作《一丛花·咏并蒂莲》云:“一种情深,十分心苦,脉脉背斜阳。”宋代吴文英也有词曰:“并蒂莲开,合欢屏暖,玉漏又催朝早。”
芍药、牡丹、红豆等,也都是古时候园林中常见的爱情意象。元稹就在不同的诗作中多次提及芍药,“去时芍药才堪赠,看却残花已度春”“采之谅多思,幽赠何由果”。红豆对爱情相思的象征也更是在古代诗词中流传千古。王维诗曰:“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五代的牛希济亦云:“红豆不堪看,满眼相思泪。”
古人诗意栖居的园林中,可谓一窗一石皆有爱,一草一木皆是情。据《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