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悠
三月的大地,万物都已苏醒,处处涌动着或浓或淡的新绿。而三月的月光,似乎也带着绿意,有种说不出的柔嫩。夜晚来临,月亮悄悄地,从灰蓝色的薄云里探出一些柔和的光,投射到地上房屋的影子、树木的影子、我的影子都很清淡。身披这样的月光,会从心底生出一种空灵之感,似乎凡尘沾染的浑浊和疲惫皆被抖落涤净了。
三月的月光不是李白床前的那片,它没有让人疑心是“地上霜”的寒凉,低头时也无“思故乡”的沉重。春花未全开,故三月的月光还达不到李煜说的“花明月暗笼轻雾”之境,至于那“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的热闹氛围,更是远远未至。三月的月光是温的、软的,轻描淡抹的缥缈、如烟似雾的朦胧,让人沉静、安宁的同时,也带给人无边的遐思、平和的忧伤、苍旧的心境。所以三月的月光,宜独赏自品。
每至春来,夜晚常大开窗户,让春风吹着月光,在案几上铺上一层又一层。无论铺了多少层,那月光始终是淡的,如同稚气的少年的脸,未沾染岁月的厚重。不像夏秋时节月光丰腴,随便抓一把都能凝为膏脂,化成绫带,随意走两步脚上都能沾上厚厚的银粉。我伏案坐着,任月光罩着,任夜风吹着,任梦醒着,空气中萦绕着春天的味道。那是树木嫩叶初展时吐露的苦涩之中夹杂着十万春花悄绽的芬芳,一时也说不清是喜是悲,只剩万千滋味在心头了。
院墙上有几丛迎春,金英翠萼,这几日开得正好,枝枝繁花,朵朵明艳,从墙头垂下,是流泻的阳光的飞瀑。当我在月光中走近,与它对视,那黄色的花朵敛去明晃的锋芒,在月光里竟显得更为璀璨。我想它们一定是星星的幻化,在夜晚落入凡尘,好与我共享春日的良辰。宗璞在《紫藤萝瀑布》里写过一句话:“花和人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长河是无止境的。”在三月的月光里,我以迎春花为词,以月光制谱,采下了春天的歌谣。“云很淡,风很轻,任星辰,浮浮沉沉……”
白天,春日的大地是热闹的,杨柳青青,春花灼灼,从头到脚都是“欣欣此生意”。而夜静极了,月光之下,感受着大地的欢腾,反而有一种孤独的璀璨,似乎更能打动人心。静夜中偶尔的声响,无论是从远方传来的,还是从内心深处传出的,竟都像是隔着数百年,在一片月光中,回响着的“万户捣衣声”。也许仅仅是心境的缘故,此刻想到这样的诗句,不免有另一种人生的况味。
走在三月的月光里,似朦胧而实清明,月色侵衣,仿佛已参透人生之苦,竟返璞归真,光裸如处子了。我真想就这样一直走,走到白发满头,走到天荒地老。在疫情面前,我写不出任何悲天悯人的文字,除了祈祷、祝福,我只能对脚下的这片土地保持着一如既往的热爱,对着头顶的星月和耳畔的清风保持始终如一的敬畏,同时,对爱我和我爱的人的健康平安心怀无言地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