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 鹤

很多年没回过四姨家，这次跟着表妹回乡下，如果不是车开到门口，我肯定找不到地方。一排新盖的楼房，覆盖了原有的记忆。

以前四姨家东面的池塘，现在矗立起两层小楼。四姨家没有院墙的三间堂屋，早在表弟结婚那年就修葺一新，拉起了整齐的院墙，墙上贴着漂亮的松鹤延年瓷片。院子里，卫生间、洗浴室干净整洁，自来水接到厨房，冷热齐备。

我开玩笑说，这房子放在城市，可比肩百万元的别墅，唯一带着乡村风的大概就是门前空地开辟出来的小菜园：丝瓜攀着架子牵出藤萝般的繁茂，明黄的花朵引来蜜蜂嗡嗡环绕；指甲花是农家院的标配，绿叶红花开得欣欣向荣；还有黄瓜、辣椒、薄荷叶、十香菜，满目的绿色是天然食材的最好注解。在乡村，几乎每家门口都有一片这样的小菜园，虽不大，却种类丰富，满足一家人的口腹之需。

很久没有回农村，在钢筋水泥结构的城市待久了，看见土地就觉得亲切。其实我对土地并不陌生，父母虽然脱离土地当了工人，但根还在农村。我小时候在姥姥家长大，秋收时跟着大人到地里掰玉米、收花生，天地广阔四野无涯，让人顿生渺小之感。每个寒暑假在乡下的姨妈家度过，吸引我的不仅能和年龄相仿的表妹玩耍，还有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对于我来说，乡下意味着脱离束缚的自在，是田地里可以吃到野果的惊喜，是光着脚踩着泥土的释放天性，是接受阳光雨露的自然洗礼。

那时候的农村，少有颜色鲜亮、庭院整洁的房子，常见的是土墙，条件好一点的人家才垒起红砖院墙，整个村庄的色调灰暗陈旧，像农家的日子，被劳作和困苦揉搓得满是褶皱。日子虽然清苦，但对小孩子而言，却有无穷快乐。一家人守着几亩地，靠天吃饭，日子缓慢宁静。农民祖祖辈辈延续着这种单纯，乡村维护着最初的和谐。只是从什么时候起，记忆里的乡村只存在于记忆中了呢？从越来越多的人背井离乡外出打工，留守在乡村的除了风烛残年的老人，还有稚龄孩童。从前一家人依靠土地相濡以沫的日子难觅踪影，记忆里的村庄连同乡村生活都成了时代发展的印记。

对于时代发展和社会进步，理性来说，应以欣喜的眼光发现新的美好，但记忆还是偶尔留恋过去，催生无限感慨。原始农耕被工业文明取代，旧时的乡村标记渐渐模糊，新城镇建设的步伐缩小了城乡差异，“村村通”公路给乡村经济注入新鲜血液，各村新盖的楼房鳞次栉比，绿化环境与时俱进，健身设施一应俱全，乡村留守老人成立了夕阳红模特队，跳起了广场舞，曾经的乡村生活在时代的变迁中演奏出新的乐章。

站在四姨家的院墙外，感受秋日阳光的灼热，目光无意掠过庭院，感慨又一次在内心翻江倒海。几十年的光阴，不过是宇宙亿万年中的一瞬，对于一个人，一个村庄却是一段不可遗忘的历史。每一家翻新的房屋，见证了农民的辛劳，牵系着远方漂泊的人，充实着子孙对家的惦念。浮云苍狗聚散离合，在不断地改变中，也许，唯一不变的是日子在继续，是祖祖辈辈对美好生活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