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继红

初中时我有一个特别要好的女同学。她性格外向，一天到晚总是笑眯眯的，大眼睛白皮肤，一笑圆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温柔，我倔强，我们却相处得很好。在学校我们俩形影不离，一起去教室，一起去餐厅，一起去厕所。她姥姥家在我们学校所在的小镇上，隔三岔五，姥姥就给她送些好吃的。晚上放了晚自习我们一起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一起吃小金橘、糖炒栗子、瓜子、花生，还有爆米花。我们俩像连体婴儿似的，关系好得让人嫉妒。她去过我家，我也去过她家，虽然交通工具只是一辆破旧笨重的自行车。

她学习成绩不好，对功课也不上心，但是很喜欢唱歌，有让人羡慕的好嗓子，流行什么歌曲，她只要听上两遍就会唱。每天晚自习下课后就寝前的十几分钟洗漱时间，她总哼着快乐的小调。初三功课紧张，所有与中考无关的课程都停了下来，体育课、音乐课都没了，生活枯燥，就有调皮的同学跟班主任抗议，要音乐课。班主任姓王，是一个民主风趣的人，他说：“唱歌也不是不行，别的老师的课我做不了主，我的作文课每个月给你们一节。问题是我不会唱歌，也没有音乐老师啊？”同学们面面相觑。这时我们寝室的同学提议让她来教我们唱歌。

她一点也不扭捏，站到讲台上，大大方方地给我们唱了两首歌：一首歌是林志颖的《十七岁那年的雨季》，一首歌是张学友的《祝福》，让我们挑选学哪一首。没有钢琴、手风琴之类的伴奏，她便一句一句清唱教我们，清脆悠扬的声音一遍遍在教室回响，对于我们这些整天埋首书山题海的农家少年来说，听她的歌声就是一种放松和享受。

初中毕业的那年元旦，因为要补课，没有放假。那晚停电了，大家点上蜡烛，一起唱她教我们的《祝福》。幽暗的教室里，伤感的歌声一遍遍响起，我们一个个唱得眼含热泪……那一晚，她在大家的提议下唱了好几首新歌。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雪了，一片洁白，窗内却暖意融融。她唱了一首陈慧琳的粤语歌曲《飘雪》，让我们意外又惊喜。因为她，我们的记忆美好了许多年，仿佛那整整一年枯燥无味的生活，明亮轻松了不少。我们私底下谈论，觉得她简直就是我们的偶像，像她这样开朗乐观的女孩，以后的人生一定会充满阳光。

中考过后，大家各奔东西，有的去读中专，有的上了高中，有的干脆辍学出去打工。开始我们俩还写信，一个月一封，在信里谈自己的生活、理想、心事……后来因为学习紧张，彼此在新学校又有了新的圈子，渐渐少了联系。再后来，我们毕业、嫁人，天各一方，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断了联系。直到去年，我才断断续续从其他同学那里得知了她的情况：和我们当年的校友、隔壁班的一个男孩子结了婚；老公外遇，离家出走；她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孩子回漯河生活，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善良的她，还在赡养已经不是一家人的公婆……

前不久，我们同学聚会，我见到了她。虽然看起来有点憔悴，但她一点都没有变，依然是一个善良干净、乐观温暖的女子。吃过饭大家又一起唱歌，她点了一首王杰的老歌，唱得依然荡气回肠。那天散场，我一个人坐在车上，耳畔传来她最喜欢的那首王杰的《英雄泪》：“云里来风里去带着一身的尘埃，心也伤情也冷泪也干，悲也好喜也好命运有谁知道，梦一场是非恩怨随风飘……热血在心中沸腾，却把岁月刻下伤痕，回首天已黄昏……”心头忽然无限伤感，她笑靥如花教我们唱歌的岁月犹在昨天，再回首她心头已经被岁月刻下了累累伤痕。我们都希望那么一个温暖善良的女孩，生活会一帆风顺，谁曾想命运跟她开了个不小的玩笑。

不过转念我又很欣慰。无论岁月在她心上留下多少伤痕，她留给我们的始终是当初的明媚笑靥、轻盈歌声。

人生就像一首歌。从明媚唱到忧伤也好，从简单唱到繁复也好，淡定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就能把岁月的风雨走成一串动人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