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版: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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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月21日 星期

极花 一块被虚美掩盖的“伤疤”
——读贾平凹的小说《极花》

□禾刀

合上书的那一刹那,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迅速潜入到略带寒意的春雨夜幕中——也许那些冰冷的雨滴,才可将内心翻滚却又无力的情绪,慢慢“冰”回至冷静的水平线。

贾平凹这次似乎呈现了一个稍稍有些陈旧的故事。胡蝶,一个好不容易从农村来到城里的中学毕业女生,在她第一次尝试通过努力为母亲减负时,却被贩至人贫地瘠的圪梁村。在那里,她经历了大多数被拐妇女同样的经历:禁闭、毒打、强奸、生子……为了不致故事过于单极化,胡蝶的“买家”黑亮虽然有点黑,但为人和善,生活条件在当地也还不错。故事的结尾有两个:一个是胡蝶被派出所所长救回,但却无法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另一个则是胡蝶在日复一日地被解救苦盼中,逐渐“成了又一个麻子婶,成了又一个訾米姐”。

为避俗套,贾平凹在陈述故事时采用了第一人称方式,“让那个可怜的叫着胡蝶的被拐卖来的女子唠叨”,“她是给谁唠叨?让我听着?让社会听着?”任何文字均不及当事人的“唠叨”更有力量,只有身临其境,我们才可能接近体会到被拐妇女无所不在的恐惧,难以想象的身心与精神痛苦:为保守贞洁,她们以死抗争。可一旦被强奸有了骨肉之后,母性往往令她们又陷入无论忍受还是离开都会更加痛苦的深渊。所以,“在十年里一个字都没写”之后,贾平凹选择让被害妇女站出来,用水墨画方式,不加艺术涂抹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这就够了。

对于那些被拐妇女而言,无论是否被解救,结局总是痛苦的。故事结局之一是胡蝶被解救后回到了原来租住的小屋,但是她已经被作为一种特殊的标签,暴露在舆论的聚光灯面前:她不得不一次次复述原想努力忘掉的过去,她无法找回从前的生活,她甚至成为别人警告小孩的一个标志物……人们只想要解救成功,却没人想过如何接纳她。这也是那个真实故事中的小姑娘,最后不得不回到被拐山村的原因所在。

胡蝶的故事确实不算新鲜,贾平凹显然不想拘泥于一个“寻常”故事的表面,他想在自己对农村充分了解的基础上,尝试去解开拐卖妇女这背后更深的那个结。如果把胡蝶看成是故事的A面,那么另一主人公也是胡蝶“丈夫”的黑亮则是这个故事的B面。如果不是因为买媳妇这件事,黑亮在村里也算一个不错的人物:人虽纯朴但也颇有算计,因为会做点小生意所以生活条件还算不错,但也仅仅是手上不缺零用钱,家里不缺口粮。像黑亮这样的农村年轻人,本身承担着延续家族香火的重任,同时也是农村赖以发展的香脉。当农村姑娘普遍不愿意留在贫瘠的农村后,留在农村的年轻小伙子就只有打光棍的份了。

阎海军在《崖边报告》一书中曾经真实地呈现了位于祖国西北部的崖边村。“截至2013年,崖边81户中共有70后光棍4人,80后光棍15人,90后人群中,符合年龄但没有结婚的人达到了4人”。当一些人频频质疑“农二代”不再返回农村时,却无视一些农村正在变成“光棍”的大本营。一方面农村资源贫瘠,发展艰难;另一方面农村适婚男女性别失衡,客观上形成了拐卖妇女的沃土。

对于光棍而言,要么在光棍中虚度人生,要么冒险买卖以续香火。这也是为什么胡蝶在被解救过程中,出现了寻子电影《亲爱的》中那奇怪的一幕:全村老少全都出来抵抗法治机关的解救。也正因如此,解救报道中我们见得最多的是解救人员如何冒着种种危险,犹如深入虎穴,反倒很少见到“买家”受到法律严惩的现象。

本书取名《极花》,这显然是贾平凹对这部水墨写作小说唯一的一次艺术升华。按照贾平凹的解释,极花是作为极草的冬虫夏草的对应物。冬虫夏草被城里人炒成了天价,结果青海遍地满目疮痍。极花是圪梁村最值钱的东西,因为城里有巨大需求,结果很快到处挖得底朝天。当城里掏空农村的优质资源连同女人后,原本纯朴生活尚可的黑亮,便只能冒险从人贩子手中买。没有买卖,便没有拐骗。当需求源头无法从根子上解决,再声势浩大的解救妇女行动,很难说不是治标之策。

贾平凹对黑亮这一角色的深入书写意在表明,仅仅看到妇女被拐卖的巨大伤痛并非目的,唯有追根溯源才可能找到治本之策。贾平凹虽然呈现了两种不同的故事结局,但终点仍旧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被拐骗的妇女无论被解救还是至今未能解救,痛苦很可能伴其终生。她们的痛不只是法盲的痛,还有城乡发展失衡的痛。当我们沉浸在城市快速发展荣光的喜悦,享受着“极花”制造的农村虚美幻景时,我们何曾真正看到,极花的背后其实是农村一道道撕裂的“伤疤”,越是贫瘠之地,这些“伤疤”越深越痛。

贾平凹笔下的圪梁村如此,阎海军笔下的崖边村又何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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