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版:书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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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5月26日 星期

破解故宫的“隐秘”角落


□祝 勇

“故宫的隐秘角落”,是故宫魅力的一部分,或者说,没有了“隐秘”,就没有真正的故宫。在我心里,故宫就是生长“隐秘”的地方,一个“隐秘”消失了,就会有更多的“隐秘”浮现出来,就像日升月落,草长莺飞,生生不息,永不停歇。

所谓的“隐秘角落”,是对大多数人而言的。自这座宫殿在公元1420年竣工,到1925年故宫博物院成立,对于天下百姓来说,五个世纪里,整个紫禁城都是隐秘角落,闲人免进。所以,故宫今天的英文译名,仍然是“the Forbidden City”。

1924年,逊帝溥仪年满18周岁。光绪皇帝就是在这个年龄亲政的(清朝对于年幼皇帝亲政年龄没有明确规定,顺治和康熙都是14岁亲政,同治17岁亲政,光绪18岁亲政。)而溥仪却在这个年纪上被像垃圾一样横扫出门。最后一位皇帝离开之后,清室善后委员会进行了将近一年的文物清点,1925年10月10日成立了故宫博物院——“故宫”的意思是“从前的宫殿”,而“博物院”则标明了它的公共文化性质,宫殿的主语,从此发生了逆转。2011年,我把宫殿第一次开放的场面,写进了长篇小说《血朝廷》的结尾,但那只是小说,作为故宫博物院开放的见证者,沈从文先生在一篇文章中所描述的,才是更真切的事实:

故宫开放,我大约可说是较早一批观众,且可能是对于故宫一切最感兴趣的观众之一。犹记得那时的御花园里,小围墙里那个小庙靠西围墙边,还有一枝高高的桅杆,上端有个方桌大覆斗形木框架,上边一点,还拉斜挂了一面可以升降的黄布带斿大旗,在微风中翻飞。御花园西边假山后,那所风尺形小楼房,还注明是宣统皇帝学英文的地方。英文教师庄士敦,原本就住在那个楼上。假山前一株老松树上,还悬有一条为皇后娘娘备用的秋千索,坐板还朱漆灿然。西路宣统的寝殿,廊下也同样有付秋千索。隔窗向里张望,卧房中一切陈设可看得清清楚楚。靠北一端有个民初形式的普通钢丝床,床上衣被零乱。正中红木方桌上果盘里,还有个未吃完的北京苹果……可知当时是在十分匆促情形下离开的。(沈从文:《回忆徐志摩先生》。)

那时的故宫博物院,开放区域仅限于乾清门以北,也就是紫禁城的“后寝”部分,博物院的正门,则是紫禁城的北门——神武门。而乾清门以南,则早在1914年就成立了古物陈列所,是一个主要保管陈列清廷辽宁、热河两行宫文物的机构,前面提到的武英殿,也就成了古物陈列所的一部分。这个机构一直存在到1948年3月,与故宫博物院合并,故宫博物院才真正拥有了一个完整的紫禁城。

但是,几十年中,出于文物保护和办公的需要,故宫博物院的开放面积,始终没有超过一半。那些“未开放区”,就显得愈发神秘。每次有朋友来故宫,都希望我陪他们到“未开放区”走走,我也萌生了写“未开放区”的念头。然而,“未开放区”是在不断变化的,它不是一个固定的概念,而是一个动态的概念。到2015年,故宫博物院迎来90周年的生日,在这一年,故宫博物院的开放面积将从52%增加到65%,未来的日子里,会有更多的“未开放区”成为开放区。或许有一天,对于这座古老的宫殿,每个人都将拥有一个“全知视角”。这使我最终放弃了写“故宫的未开放区”的想法,而把目光投向“故宫的隐秘角落”。

相比之下,“故宫的隐秘角落”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因为它不只是空间的,也是时间的,不只是物质的,也是精神的、情感的。它可能在“未开放区”,如慈宁花园、寿安宫,也可能在“开放区”,如昭仁殿,就在乾清宫的东边,中轴线的一侧,虽曾决定帝国的命运,却极少为人关注。

建筑、文物都可以修复,让它们历尽沧桑之后恢复原初的美,但时间不能。我试图用史料去填补那些破损的时间,将宫殿深处的“隐秘”一一破解,这本书就是这样诞生的。但我知道这纯属徒劳,因为真实的“隐秘”是不可解的,就像刚刚说过的,“隐秘”不会因破解而消失,而只能随着“破解”而愈发显现和扩大。历史就像一个无底洞,无论遇上多么高明的侦探,也永远不可能结案。

这是历史吸引我们的一种神秘力量,此刻,它就储存在故宫的内部,如神龙首尾缥缈,似七巧玲珑不定,却又那么让我们魂不守舍。

选自祝勇《故宫的隐秘角落》,中信出版集团 2016年4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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