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多肉,是从它们的名字开始:玉露、生石花、情人泪、子持莲华、花月夜、初恋、白鸟等,很文艺,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掐出一首诗来。春天,我和同事从文化路花卉市场买了一盆,从此一发不可收,沉醉在多肉的世界不能自拔,直到整个阳台都被它们侵占。
养多肉,更像是在养一首诗,它们像是从诗里走出来的,或者说,它们是诗的植物化。
玉露
玉露在多肉里算是比较金贵的,它通体翠绿,晶莹,或许是在瑶池里洗过,莫名就带着仙气。“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或者我更愿意相信,它是织女的一滴泪,落入人间,化身成玉露。
小学二年级,从床底的皮箱里翻出一本书,书里夹了很多纸剪的鞋样。书是母亲的,鞋样是外婆留给母亲的。那个年代已经不做鞋了,这些鞋样母亲视若珍宝,是留着对外婆的一份念想。书本很厚,集结了中国各种传说及神话故事,其中一篇是牛郎织女的传说。那时根本不知何为爱情,看到王母娘娘用金钗划出银河将他们永隔,我的泪滴在书上。
那应该算是我为爱情流的第一滴眼泪。自此,我对喜鹊和耕牛也萌生莫名好感。以后很多年,每逢仲夏,我躺在房顶看星星时,总在寻找牛郎织女星。其实我不懂星象,却总希望他们是夜空中挨得最近的两颗。或许最纯洁的爱,就像玉露一样,透明无暇。
生石花
生石花很小,只有两瓣,色泽像石,种在盆里,不仔细看,还真像散在土上的小石头。如果养得好,她能开出鲜艳的花儿,就像石缝里花开,美得不像话。当初我跑遍漯河的花卉市场,都没买到生石花。当我兴致勃勃准备网购时,同事说:“你要买屁股花吗?”“什么屁股花,人家叫生石花好不好?”我当时就气炸了。直到在淘宝搜索到铺天盖地的“生石花,又名屁股花”,我真是又心疼又难过。但在我心里,它只有一个名字:生石花。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草,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最初认识这首诗是在《还珠格格》里,当小燕子在皇上面前抖出真相时,紫薇跪在地上说:“蒲草韧如丝,磐石是不是无转移?”我们且不去评说乾隆的滥情,那个在大明湖畔等了一辈子的女子,已在琼瑶笔下美成了一朵生石花。
后来读《孔雀东南飞》,刘兰芝和焦仲卿为爱殉情,我的心猛地抽了一下。在封建时代,爱情被牢牢锁住,不得挣脱。他们唯有为爱而死,或许不能像梁祝那样化身成蝶,翩跹花间,却可以化成两朵生石花,在河边、在山涧甚至沙漠里,美出自己的样子。
子持莲华
子持莲华繁殖很快,只要有阳光,它就能展开叶片,层层叠叠,像散下来的绿莲,有种繁盛、清冷的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诗经》中最喜欢这句。生死离别时,我曾对你许下诺言,愿意牵着你的手,和你一起老去。
这句话曾在日记本的扉页上被隆重写过,作为对爱情最初的信仰。情窦初开的岁月,我们都曾有这样一个白头偕老的人,在身边或心里。只不过最后大多都散了,我并没有和你白头。爱情不能染上太多俗世烟尘,可我们却都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上仙,所以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谁又能说,这后来萌发的莲花,美不过最初的那一朵?
花月夜
花月夜是王同学送我的,那天从电影院出来,走到交通路上,路边有个卖花姑娘,他就买了三盆送我,其中一盆就是花月夜。我把它放在阳台上最接近月光的地方,每每看它,眼前总会浮现那个浸润着一身江南烟雨的男子。“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一年一度的春花秋月不知勾起他多少往事?他捧着一颗诗人的心,却又注定帝王的宿命,故国沦丧,娥皇病故,他的眼睛像微风拂过的湖面,时而荡漾起一抹碧水的青光,时而暗淡出一片夜空的清寂。他的心境,或许就像花月夜一样,叶缘的一抹浅红,是他泣血的心。
白鸟
白鸟通体翠绿,拳头状,表层被白刺覆盖,像被囚禁的爱情,永远不可触碰。“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白居易为湘灵写了一辈子诗,那种深情让人感动。很多人以为《长恨歌》中“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写的是李隆基杨玉环,我更愿意相信他写的是自己。有时候,爱情不必长相厮守,甚至不必在一起,两个人,只要能做彼此的阳光,当我想起你时,心里会暖,就好。湘灵就是白居易的白鸟,即便最终没有在一起,却在他心里盛放如旱地莲,鲜活了一辈子。
这些诗里走出的植物,充实了生活,点缀了时光。当风吹过,我静静地凝视它们,觉得已不由自主被它们牵着,一起走进它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