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

儿时的夏季白天很长，到了晚上七点多，太阳才涨红了脸，收敛它热烈的光芒，但空气中的燥热仍是不减。西瓜地里的小瓜棚里，一张小床像被太阳烤熟了似的，滚烫滚烫的，不能沾身。妈妈回家做饭，爸爸去城里卖西瓜，还没有回。我留在地里看守。

天色暗淡下来，天边只剩下一抹暗红，远山的墨影重重叠叠，不由分说把夜幕拉下。

天越来越暗，月亮升起，周围的婆娑树影鬼魅似的不停摇曳，玉米伸出手不正经地互相拉扯，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瓜棚边的小路黑漆漆的，在玉米地与西瓜地中间，像一个幽深的洞口，我不敢往那里看，只好侧耳细听有没有母亲的脚步声传来。

“瑞——”是母亲柔和的呼唤。我赶忙拖长声音回答，像要用这声音把胆怯驱散。然后便看见母亲的身影走近。

“你爸还没有回来。”母亲喃喃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向我证实自己的话。

“你在路上见到有回来的人没？”母亲问。

“有几个同村的人已经卖完回来了，车空着，很高兴。”我一一说了从城里回来的人家。

“饿了吧，你先吃饭吧，我把饭掂来了。”母亲说着开始向父亲回来的方向张望。这让我的内心一下子充满了担忧：是呀，这么晚了，爸爸不会在外边出什么事吧？

在母亲张望的方向里，远远的一阵喧哗声传来，母亲赶紧站起来看，喧哗声越来越近，又一批卖瓜的车辆回来了，不是父亲！母亲的焦虑越来越重。就在前几天，我们队里的大黑和三黑弟兄俩一起出去卖瓜，被车撞了，便再也没能回来。

黑色的树影像被风咬了一口似的，“呼啦”一声响起来，接着是玉米叶子互相碰撞的声响。我不由打了个寒战，白天的余热已经褪去，夜越来越沉。

又有车轮声响起，母亲立即站起了身。未等他们走近，便大声叫了起来：“祥，你叔咋没有回来？”

“在后面呢！别急。我们分开时就只剩几里地了。他走到大闫庄时，去那里的商店买东西了。”是祥哥的声音，他和我父亲一块儿去的。大闫庄有个大商店，十里八乡都到那里买本村买不到的东西。

母亲的心稍稍安定了些。开始坐下来看我吃饭。“妈，你还没吃吧？我们一起吃。”“傻孩子，你爸不回来，我哪儿吃得下？你先吃吧！”

又一阵车轮声响起。母亲忽地站了起来，循着声音远远地迎去。我听到母亲惊喜地叫了声父亲的名字，然后便是两人的窃窃私语。

月亮不知何时升了起来，上弦月的光辉淡淡地洒在地面上，天上的繁星神秘地眨着眼睛，仿佛偷窥着人们的一举一动。父亲和母亲愉快地交谈着，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近……

第二天早上，母亲穿上了我从未曾见过的花衬衣，脸上洋溢着幸福，在众人羡慕的目光里笑成了一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