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雷马故事》是苏联著名作家瓦尔拉姆·沙拉莫夫的短篇小说集,根据他在古拉格(科雷马)劳改营作为囚犯的经历写成。本书是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文学纪念碑”丛书沙拉莫夫作品的第一部。
沙拉莫夫的名气虽然没有同时代的索尔仁尼琴大,但他的“科雷马故事”一样以其主题的严肃性、作家崇高的人道主义情感享誉世界。沙拉莫夫作品中译本系国内首次出版,对于这位经典作家及其作品在中文世界的传播具有重大意义。
获释者的余生 都在书写受厄的命运
很难找出一位作家,其人生经历同他的创作如此密不可分。《科雷马故事》正是瓦尔拉姆·沙拉莫夫勇敢而苦难生活的纪念碑。他的一生中,生活在正常条件下的岁月只有三十年,孩提时代的十年,以及平反后的二十年。但他自己在一篇小说中写道:“我从来不是自由人,在我的整个成年年代,我只是一个获释者。”
苏联发生的悲剧,无一例外全被他碰上。1923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中学毕业,却没有得到上大学的证明——神甫的儿子不许上大学。1926年,他通过首次实行的自由选拔考入莫斯科大学,然而,却因为“隐瞒社会出身”,于1928年被除名,尽管他的父亲只是一个双目失明、无以为生的老迈神甫。1929年,他作为异见者被逮捕。此后,作家有二十年的生活是在冰天雪地的地狱维舍拉(1929~1932年)和科雷马(1937~1953年)度过的。
在科雷马劳改营,沙拉莫夫吃尽苦头:严寒、饥饿、力不胜任的劳动,还有窃贼、押送兵、队长残暴地殴打……
1953年1月,刚回莫斯科,还没有恢复名誉、没有公民权的时候,沙拉莫夫就开始写作《科雷马故事》。他是加里宁州泥炭采掘场供应代理人,利用晚上的时间,在简陋的工人宿舍里专心致志地写作。
《科雷马故事》一共包括六个部分:《科雷马故事》、《左岸》、《铁铲能手》、《犯罪世界随笔》、《落叶松的复活》和《手套》(或名《科雷马故事之二》)。从1954年到1973年,沙拉莫夫一直埋头写作这些短篇。他在劳改营和流放中度过了二十年,这部劳改营史诗也写了二十年。他那悲剧性的生活和整个一生,就是对这场悲剧的回忆。
沙拉莫夫生前未能看到他的小说在俄国出版。在国内他只出版过五本薄薄的诗集,而且被大肆删减,残缺不全。直到1987年,他死后的第五年,他的小说才开始在杂志上发表。不过,他没死的时候,已经能够把1978年伦敦出版的俄文版巨著《科雷马故事》捧在手上了。
过度的苦难
没有教益可寻
沙拉莫夫在《科雷马故事》中以短篇小说的形式记录了在劳改营中发生的一切:杀戮、死亡、求生、告密……以人性的真实、残酷和震撼力消解了官方宣传中一切故作神圣的要素。
从题材来看,《科雷马故事》是一部见证文学。见证文学是自传文学的一个分支,指浩劫性历史事件的幸存者,通过文字记录下自己经历的文学形式。它在一战之后广泛出现,主要包括三种类型——“战争惨祸”“种族灭绝”和“营文学”(分为“奥斯威辛文学”和“古拉格文学”),代表作家有保罗·策兰、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曼德尔施塔姆、凯尔泰斯·伊姆莱等。
书写受厄是一件严肃而痛苦的事情,写下的文字是历史的证据,是为那些死难者建筑的永久纪念碑,是对罪行本质的反思,是对极端情形下人性所暴露的恶之思考。活下来的作家要直面良心的诘问,历史的责任在鞭策着他们。
很多人认为“苦难成就伟大”,但沙拉莫夫在《科雷马故事》中告诉读者,苦难本身不会带来任何意义。“过度的苦难,只会瓦解人的自我,使他与别人的关系崩溃,那里面没有任何‘教益’可寻。有些东西,人最好永远也不要看到。无论是在漫长的监禁期间,还是在那之后的岁月里,都不会有任何‘经验’形成,把曾经的苦难转化为一种智慧”,带来意义的是见证者的思考自觉和有意识地冷静观察。
索尔仁尼琴的难友同行
新晋诺奖得主的导师
在对苦难的揭露、人性的测量方面,沙拉莫夫堪称世界文学的巨匠。《科雷马故事》曾入选法国《理想藏书》俄语小说前十名。他的“科雷马故事”笔触冷静,但绝不冷漠,底蕴仍是俄国经典小说的人道主义情怀,而其所呈现的那个冷酷荒唐的罪犯世界,则污秽与卑鄙遍地,道德几乎为零。
索尔仁尼琴虽以“古拉格群岛史的编纂者”自命,却自认并非最够格的写作者。他提到了沙拉莫夫,即那位以北极圈内科雷马群岛为题材的劳改营文学写作者,他承认自己吃过的苦远逊对方,出于对难友同行的尊重,他在《古拉格群岛》里尽量不写科雷马,并真诚地建议读者去读沙拉莫夫。他说:“读者在沙拉莫夫所著的《科雷马故事》里也许能更真切地感受到群岛精神之无情以及人类绝望情绪之极限。”
新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二手时间》的作者斯维特兰娜·阿列克谢耶维奇则视沙拉莫夫为导师。她坦言:《科雷马故事》是对她影响最大的文学作品,直接指引了她的写作方向。她在多个场合引用沙拉莫夫的话表达自己的观点,比如“监狱会在健康和精神上彻底毁掉一个人”,“集中营的经验只有在集中营里才被需要”等等,表达对“改造人”这项宏大实验可能招致的灾难性后果的担忧。
据《现代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