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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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27日 星期

南阁的祭酒 彼岸的大娘


□张体义

“六书许祭酒,三礼郑司农。”

“文字本源存叔重,书家宗尚在山阴。”

隶书家经常写的这两副对联中提到的“许祭酒”“叔重”指的是东汉著名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许慎字叔重,曾做过太尉南阁祭酒。

“大娘”现在一般指的是年长的妇女,但是如果在“大娘”前面冠以“公孙”二字,老年妇女马上就变成了“一舞剑器动四方”的美娇娘。

文章的标题把东汉的祭酒老夫子和唐代的舞蹈名伶拉扯在一起,是不是有点“关公战秦琼”的意思?有那么一点。巧合的是,南阁祭酒许慎、舞蹈家公孙大娘在不同的时空里曾经生活在漯河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他们创造的辉煌在世界华人圈内至今余音不绝。

许慎最主要的功绩在文字上。

汉字是中华文化最核心的元素之一,但是直到今天,汉字的起源依然是个未解之谜。

8000年前,在漯河这片土地上,贾湖的先民一边用七孔竹笛吹奏着优美的旋律,一边在龟甲、兽骨、陶器上刻画着某种神秘的符号。这些刻画符合是不是文字目前认识不一,但这些符号表达了贾湖先人们的某种意图应该是无疑的,也就是说,这些刻画符号具备了后代文字的某些记录功能,尽管我们还没有掌握破译这些符号的密码。

风云变幻、世事沧桑。中国的文字不断发展成熟。从史前符号、商朝的甲骨文、周代的金文、秦朝的小篆、汉代的隶书,中国文字发展至汉朝隶书时,开始有了“汉字”的名字。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伟大的文字学家许慎横空出世了。

许慎穷半生之力撰写了中国第一部系统地分析汉字字形、说解字义、辨识声读和考究字源的字书《说文解字》,被后世誉为“字圣”。

《说文解字》刚一问世,就引起了当时学者的重视。本篇文章开头对联中的“三礼郑司农”就是东汉著名经学家郑玄,郑玄注释“三礼”时就常常引证《说文解字》。自唐代以后,一切字书、韵书及注释书中的字义训诂都要依据《说文解字》。《说文解字》使中国的汉字走向了“规范”。

中国人经常把“汉唐”并称,唐代非常重视《说文解字》,将《说文解字》定为考试科目,与使用文字的规范相一致的是书法考试楷书。由于科举的推动,唐朝成为中国楷书的黄金时期,“欧柳颜赵”四大楷书家唐代独占其三。

在楷书一统天下的唐朝,一个并不擅书法的郾城女子的出现改变了唐代书法的格局和面貌。

这个女子就是擅长“剑器舞”的公孙大娘。

公孙大娘虽然多才多艺,名动京城,但她更多的时候生活在别人的记录中,成为其他艺术高峰的营养点,只见其舞,不见其人。

她首先活跃在唐诗中,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诗圣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

杜甫幼时曾生活在郾城,有人考证在郾城彼岸寺看到了公孙大娘的剑舞,竟然惊艳了半辈子。待到在四川白帝城见到公孙大娘的徒弟临颍李十二娘的舞蹈,感慨世事沧桑,再也抑制不住创作的激情,写下了千古绝唱《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诗人以神来之笔,通过一连串激动人心的比拟,描绘了公孙大娘舞剑器时的逼人气势。

和《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专为女性艺术家“写真”不同,杜甫的《饮中八仙歌》则是为8位男文人勾勒出的速写。在两首诗歌中,杜甫都提到了“草圣”张旭。

“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张旭的狂草笔意奔放,体势连绵,而且善于融入书写时的不同情感,“有动于心,必于草书挥毫发之”。

张旭和公孙大娘也是由渊源的,他不是在郾城而是在邺县多次见到公孙大娘的剑器舞,杜甫在诗序中说:“昔者吴人张旭,善草书帖,数常于邺县见公孙大娘舞西河剑器,自此草书长进,豪荡感激,即公孙可知矣。”

张旭和公孙大娘是否相熟我们不得而知,但两位艺术天才的艺术却是想通的。张旭从剑器舞中悟到了放纵飘逸、若疾乍徐、缓急轻重的节奏和倏聚倏散、笔断意连、跌宕欹侧的草书结构,更重要的是感受到了剑舞中的笔意,“意自公孙剑中得”。

在草书上,怀素和尚与张旭并称“颠张醉素”,奇妙的是,怀素同样受到了公孙大娘舞蹈的熏染而草书大进,怀素从剑器舞“顿挫之势”中感悟到了书法“低昂刚翔之状”。

如果说草书和剑器舞在“挥洒”上有相通之处,据说画圣吴道子也从剑器舞中受到启发,足见公孙大娘舞蹈艺术的感染力了。

一个女艺人竟然影响了中国的诗圣、画圣、草圣,应该是中国艺术史上的绝响了。

公孙大娘用她的肢体语言将张旭、怀素等人“度”到了艺术的彼岸,杜甫、张旭、怀素也用他们的文字、书法艺术将公孙大娘“转瞬即逝”的动态艺术带到了历史的星空中。

公孙大娘也好,“颠张醉素”也好,他们的成功不是偶然的,扎实深厚的传统功底、自由开放的心态和锐意创新的精神在他们身上都有完美的体现。

公孙大娘是极具艺术天赋的舞蹈家,而且是善于纳西融东、从姊妹艺术中吸取营养为我所用的天才舞蹈编导。她的《西河剑器》《剑气浑脱》《裴将军满堂势》都是中原与西域舞蹈、剑术与舞蹈、杂技与舞蹈的有机融合诞生的奇异艺术之果。

“颠张醉素”,他们不是喝醉后的狂涂乱抹,酒只是他们情绪的催化剂。张旭师法“二王”、张芝,以继承魏晋传统而自豪。怀素为了练基本功蕉叶写字、废笔成冢。他们呼天抢地的挥洒,宣泄的是如奔雷闪电似的情绪,看似随手万变,始终不离魏晋法度。

任何学术、艺术的创新都不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离开传统的臆造带来的只能是混乱与喧嚣。

许慎生活的时代,今文经学、古文经学争执不下,社会上文字使用、解读充斥着各种迷雾与混乱。许慎因此发奋著《说文解字》,目的是为中国文字、中国文化正本清源,让后人能掌握认识汉字文化源头和根本的钥匙。

中国的汉字文化历史上经历了几次混乱与磨难。当下,数字技术的普及给汉语的规范、纯洁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悲观者甚至发出了“汉字危矣”的喟叹。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当代许慎新著“说文”的时机到了。

大师满天飞的时代没有大师。艺术界扛着“大师”的虎皮招摇撞骗的为数不少。真实的现象是“只有高原、没有高峰”。

这是为什么呢?

想想南阁的祭酒、彼岸的大娘,也许会有所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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