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芹
结婚半年,我怀孕了。伴随着喜悦而来的,是种种难受——畏寒、头痛如影随形。
我怀疑自己感冒了,因为往常感冒也会头痛。我的基础体温是36.4度,只要高出一点点,头就开始痛。于是买来一枚温度计,一测,果然,37.3度。这一定是着了凉,赶紧去看医生。医生说孕期体温就会升高,但不应该头痛。也不敢贸然用药,说是不少药孕妇不能吃。吃了几天药,根本无济于事,决定打点滴。几天点滴打下来,感觉自己成了变温动物:早上体温正常,头也清爽;半晌开始头疼,一测体温,肯定已经升高,中午升至最高,37.3度左右;到了晚上,睡上一觉,头疼症状就会减轻,再测体温,基本已经正常。又到医院咨询医生,年轻的小伙子挠挠头,已无计可施。
一天回娘家,跟家人坐在一起唠家常,说起此事,十分烦闷。三叔一拍大腿,说:“让茂亭看看呗!”
茂亭,姓毛,是我们村的赤脚医生,高高瘦瘦的,当时已经80多岁了,住在我家前面不远处,相隔七八家。我从小就跟这位老先生打交道。我小时候受寒落下了慢性气管炎的毛病,这可恶的病,折磨了我整整一个童年,每每犯病,都喘不过来气儿,经常去他那儿包药、打针。他们家的院子挺大,老式的砖土结构的房子不高,房顶铺的是茅草,房檐处有几排瓦片,房间里暗暗的。靠窗的柜子上一排排摆了不少药瓶,大的、小的、高的、低的,看着挺无序。再往里一点,是个更高一点、黑色的柜子,隔成一小格一小格的,上面插着一个个方方的小抽屉,里面放着中药,抽屉上贴着药名。
小时候每次被大人带着去他家,他都只是看看我,几乎不问啥,就慢悠悠拖着脚步走到窗前,戴上老花镜,开始给我包药。倒是他的老伴——那个胖胖的老奶奶,据说有高血压,经常坐在院子里一个大罗圈椅里,看见我去,总会说:“小妮子又受凉了?”虽说茂亭不说话,但一看到他慈祥的面孔,总感觉无限信赖他。我们小伙伴在一起玩耍,经常会喊一句“谁肚疼,找茂亭”。后来长大了一些,总感觉对这么个年长的异姓老人直呼其名不尊重,就问三叔该怎么称呼他。三叔说,论起辈分,他还没你辈分高呢,啥也不能叫。于是,还只能直呼其名,虽然觉得挺别扭。
出于儿时扎了根的对茂亭的信任,我跟着三叔去了他家。那时,他那患有高血压的老伴已经离世,他的儿女挺有出息,都在外地工作,家里只剩他一个。听三叔说,偶尔他的孙子(年龄跟我差不多)会来照顾他。
那是个初冬的午后,有少许阳光,他坐在门前那把他老伴当年常坐的罗圈椅上,看到我们去,缓缓站起来,问了句:“这妮儿已经这么大了?咋了?”我给他说了情况。他“嗯嗯”两声,不再说话,回到屋内,戴上老花镜,开始开药方。开完递给三叔,说:“抓三副中药吧。我这儿药也不全了,去药店抓,不贵。记住服药期间避风。”我连忙掏钱,嘴里问着:“多少钱啊?”他连连摆手:“要啥钱呐,快去抓药吧!”
直到现在,我都清晰地记得,去药店抓一服药是7块钱。三服药喝完,头疼症状真的消失了!此后,我越来越能吃饭,再也没有不舒服过,直至生下儿子。
叹服于这服中药的神奇,我把药方收藏了起来。后来,亲朋好友中凡有人感冒头疼久治不愈者,只要照方子抓三服药,一喝准好。
没两年,茂亭去世了。每每回娘家路过他的老屋,看着日渐荒凉的院落,心里总感觉挺不是滋味。再后来,那老屋也没了,被夷为平地,种上了庄稼。茂亭——这位慈祥、寡言的老人,只能存留在我的记忆中了。
遗憾的是,前些年搬家时,我珍藏多年的药方竟然放错了地方,直到现在,再也没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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