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莲
那天,走到滨河路涵洞口,看见一辆三轮车,车上半车厢金黄的橘子,带着青绿的枝叶,很诱人。“沙糖橘沙糖橘,两块钱一斤……”喇叭里吆喝声循环往复。卖橘子的是个年轻男子,个子稍低,正弯腰把橘子从车前捡到车后。当他手扶车帮走动时,我心里震了一下:他的右腿软软的,右脚几乎不能着地。他是个残疾人!
我下意识地走过去,问他橘子甜不甜。他说:“这是新摘下来的,没经过存放,有一点酸;那种甜得很的是打了甜蜜素的。”我拣好半袋橘子,称了称,7.3元。给他10元,他找给我3元,说3毛不要了。我不忍心,找出一个5角的递给他,他有点羞涩地说:“真不要了。”他这一笑,我注意到他的年龄应该不到30岁,脸上还留有青春痘的疤痕。我的心颤了一下。
不知道这个男孩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最终,他真诚、羞涩地站在三轮车旁,在冬天的寒风中讨生活。
这是有尊严的人生。一种对生命的敬畏油然而生。
上周末,当我顺着交通路走到新大新商场前,看见一个50岁左右的妇女,中等个儿,齐耳短发,黑色小棉袄,黑裤子,打扮得朴素利落。她面前一个鼓架上支着一面小鼓,她右手以鼓槌击鼓,左手微微上举,击打简板。小鼓“咚咚咚”,简板“呱嗒”响,那妇女开口唱道:“战鼓吹,简板打,太阳出来似盆花,照到山西阎家洼,有一人姓阎叫阎坤,娶妻陈氏到了家,生下一子叫阎毅。阎毅的爹爹去了世,老夫人守寡受苦把儿拉拔……”往下听,她唱的是那出经典的《拉荆笆》。商场前面人来人往,那妇女气定神闲,吐字清晰,唱腔婉转,有时一个转音,转了几转,颤颤悠悠,犹如一片雪花在空中沉沉浮浮。有人朝鼓架前面的小盆里投入硬币纸币时,那妇女微微点头致谢。我驻足凝神,听了许久。我父亲也说过大鼓书。他早先是我们大队剧团的,剧团解散后,他分到一面牛皮鼓和一副简板。农闲时,常有人撺掇我父亲来一段。父亲同意后,那些爱热闹的便自告奋勇扛着家活儿,鸣锣开道,到村中那棵老柳树下摆开场子。父亲的大鼓书大多是武侠故事,比起这位妇女,父亲的唱腔少了婉转,多了铿锵。眼前这位妇女是不是也是从剧团走出来的?她站在街头开唱,是因为急需用钱还是不忍心丢了老本行?时隔30多年,在热闹的都市街头又听到这传统的大鼓书,我好感动。我弯腰把两元钱放进小盆里。这不是施舍,是敬重。
夏天,辽河路两边的合欢树开花了,粉红俏丽。树下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在卖鞋垫。她坐在小板凳上,脚边一个竹匾,匾里摆着纳好的鞋垫。鞋垫有绣花的,绣的梅花、牡丹、月季等,有不绣花的,粗朴的棉布一层层叠加,再用针线纳一遍,那针脚,一行行,一排排,细密匀称。老太太戴着老花镜,低头纳鞋垫,有人问价,她抬起头:“绣花的15元,不绣花的6元。”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男人笑着说:“有点贵啊,老太太。”“你看看我这鞋垫,吸汗,透气,穿着舒服。”那男子笑笑,买走了一副棉布千层底儿。我很想把合欢树下低头纳鞋垫的老太太拍成照片,这是厚重的生活。
大雪天街头卖烤红薯的老头,火炉里的红薯散发着诱人的气息;“砰”的一声响,香气四处弥漫,这是炸玉米花的一对老夫妻开市了;穿梭在夜市街头,20元一首请人点歌的大学音乐系女孩……我从街头走过,收获了太多感动。这些平凡的小人物,让我想起在贫瘠和瓦砾中生长的小草,即使艰难,也不放弃向上,让生命靠近阳光,开出属于自己的花朵。这花朵虽然微弱、暗淡,但却散发着光芒和馨香,让我们生活着的人间,多了亮,多了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