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版: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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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15日 星期
臧葱儿的爱情
臧葱儿的爱情


□如雪

臧葱儿死了。

死在即将跨越百年的艮上。

死在她和秀爷成亲的宅院里,死在她和秀爷共躲兵匪的地窖院里。

当然,那地窖早已无踪,但于她,地窖是一直存在着的。

据她说,当年她嫁了秀爷,如一朵含羞的水仙花,正在恩爱之时,蒋介石炸了花园口,“洪、旱、蝗、汤”四大害侵袭中原大地。

为了活命,婆婆将她卖给了一个跛脚的南下军人,而她,心心念念的是她的秀爷。于是在到舞阳地界的时候,臧葱儿偷了军人的细软,逃了出来。

关于那逃的过程,臧葱儿曾经不止一次细细地讲给我听,也讲给每一个肯走近她的人听。

后来她就跟秀爷躲在地窖里,以躲避军人的搜捕与追踪。当然,每天的饭食是婆婆用猫篮子递下地窖里的。

那军人在村子里逗留了很久,臧葱儿也跟秀爷在地窖里住了很久。

“那段日子真是怕啊,我跟秀儿待在地窖里,一直不敢出来,不能见人。”

“那段日子真是舒坦啊,我跟秀儿日夜守在一起,寸步不离。”

臧葱儿后来回忆起当年的日子,常常如此叹息。

臧葱儿后来跟秀爷生了四个孩子,三男一女。

“我们秀儿几代单传,到我这儿开枝散叶,生了仨娃。我是秀儿家的功臣啊!”

于是,臧葱儿又讲起她生孩子的旧事。

“生第一个娃,就在我们家床头上,没费什么事就生了。生了之后家里没有一粒米,孩子没有饭吃,饿得直哭,我也没有饭吃,饿了一天一夜,前心贴后心了。秀儿第三天跑到商桥集上,用仅有的一点钱买了糠皮,回来熬了半锅,我也是饿坏了,喝了一碗又一碗,结果肚子胀得像气鼓,肚皮绷得滚圆发亮,我睡不成觉,就在院子里慢跑,整整跑了一夜,第二天开始拉稀,拉得人都站不起来。”

“不过也稀罕,那时候那样受罪,愣是没落下什么毛病,不像现在的人,生个孩子宝贝一样护着,还得月子病呢。”

臧葱儿就这样评古论今,讲述着她跟秀爷的点滴故事。

后来秀爷死了。

“愣是个没福的呀,日子稍稍好点了,他就死了。”臧葱儿每每说起这些,总是再叹一回气。

后来臧葱儿一个人把几个孩子都拉扯大了。

后来,臧葱儿给小儿子娶了媳妇,几个月后被小儿子驱逐出来。

当时臧葱儿一通大哭,叫着她的秀儿,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她的不易、她的苦心。

后来臧葱儿就住在了胡同口三个儿子给她搭建的小屋里。我从胡同口经过的时候,就听见她常常自言自语,念叨着她的秀儿,说是昨夜又梦见秀儿回来了。

……

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最后一次见臧葱儿是什么时候呢?

是一年前的一个傍晚吧!

那天,我急匆匆地从涵洞下路过,臧葱儿站在涵洞边上,拄了拐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一头花白的头发被风吹得遮挡了半边脸。

我问她多大了?还自己做饭吗?

她收回目光,看着我,脸上泛出笑来。

“九十多了,快去找你秀爷了。”

“不做饭了,轮着吃,在三个儿子家。”

“很长时间不见你这丫头了。忙吧,再回,可能就见不着我了。”

在她的絮叨声里,我看着夕阳渐渐隐入地平线。

2016春节,去串亲戚,问妈:“好久不见臧葱儿了。”

“她呀,雪天里滑倒,骨折了,医生说年纪太大,不能动手术,就抬回来养着。三个儿子轮着养呢。”

“据说躺在地铺上,没办法,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躺着嘴也不停,一直叫着秀儿,骂着儿子不孝顺。”

端午过去了,我又一次问起臧葱儿时,她的大儿媳正坐在人群里侃大山。

“二月份就死了。”村里人说。

如果没有雪天里那一跤,也许臧葱儿将要跨过百岁门槛呢。

也许雪天里那一跤,是她的秀儿等得太久了,来拉她去呢 。

不管怎样,臧葱儿终于可以去见她的秀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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