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彦芹
前天，同学群里晒了一张照片，点开一看，是两位同学与我们初中班主任栗老师和师母的合影。
照片上的栗老师仍是那么慈祥，但已显老态——抿着的嘴边有了皱纹，头发也快白完了。好多年没见，岁月这把无情的刀在栗老师脸上雕琢了太多痕迹。是啊，我们离开他已近30年，当年不谙世事的青涩少年业已白发初现，栗老师又怎能免得了风霜的浸染呢？我急忙取出珍藏的相册，翻出初中毕业时的班级合影对比起来。班级合影中，50多位同学簇拥着栗老师。当时的栗老师30多岁，头发乌黑，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端坐在我们中间，表情严肃中透着慈祥。
我是在县完中上的初中。完中是一所省重点中学，总共收过三届农村班，我们年级四个班，其他三个班都是县城的学生，我们班是最后一届农村班，也是年级唯一住校的班。
栗老师当了我们三年班主任，每天早上天不亮，我们就爬起来跟着栗老师跑操，不论严寒与酷暑；白天，栗老师不断在教室内外出现，无论有无他的课；晚自习后，寝室门口也常常出现他的身影，敦促我们好好休息。总之，那张严肃而慈祥的脸从早到晚都在我们的眼前晃悠着；三年近一千个日夜里，我们几乎“逃”不出栗老师的视线范围。
慈祥而严肃是栗老师标签式的表情。
对我们这群乡里孩子，栗老师充满疼惜，课里课外，教室里常常响起他抑扬顿挫的声音：“你们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他们辛苦劳作供你上学，你们要不好好学习，怎对得起父母？”“学习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好好学习吧，孩子们！”这个时候，栗老师的表情总是严肃的，可扫视过我们面颊的目光却又是柔软的。我们静坐无语，心中却翻腾着层层的浪，浪尖上写满了“我要努力”的字样——浪费一点时间，就感觉愧对父母；测试时往邻桌卷上斜一下眼睛，看到的仿佛都是父母幽怨的目光。栗老师对我们的学习态度相当满意，所以眼神常常是慈爱的。
初中三年，我们班的各门功课平均分常常超越别的班10多分。栗老师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有担忧：我们这些来自农村的孩子，勤奋好学，但与城市学生比，知识面狭窄，思维不够活跃，万一中考题目灵活，极有可能集体搁浅。可先天条件无法改变，栗老师只能叮嘱我们用百倍的努力迎接中考。
那时还是单休日，每周上六天课，只周日休息一天。临近中考时，每周这一天我们也极少休息。据说有部分“夜猫子”，晚上熄灯铃响后，再悄悄溜回教室，常常学习到深夜。栗老师担心他们休息不好，常常半夜起来去教室撵他们回寝室。
也许是栗老师看大家学得太辛苦，一个周六下午，栗老师说：“今晚别学了，大家都放松放松。”我们毕竟还是孩子，听老师这么说，都乐不可支。那晚，我跑回大姨家（就在学校不远处），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又慢悠悠地洗了洗衣服。一切收拾妥当，才优哉游哉地往学校走去。走到教室门口，却意外地看到栗老师严肃地站在讲台上。在他严肃的目光注视下，底下坐着的二三十位同学个个垂着脑袋。我心里嘀咕着：不是让好好放松一下吗？栗老师怎么又来了，还这表情？
我满腹狐疑地来到座位上，邻桌同学悄悄告诉了我事情的原委：我们学校离电影院挺近的，部分同学听老师说今晚可以放松放松，欣喜若狂，相互邀约，三五成群去看电影了。看到中途，一个同学偶然一扭脸，发现栗老师竟然就在他身后站着！他吓得一激灵，赶快捣捣身边的同学，捣到最后的结果就是——看电影的同学都像小老鼠一样顺着墙根溜了出来，赶回了教室。原来，栗老师嘴里说着让大家放松放松，但看到全班同学一哄而散，真的没人坐在教室复习了，他又着急上火了。
离中考越来越近了。我们几乎不再上课，大部分时间是自由复习。同学们抱着需要读背的书和资料，寻找着清静的场所。
教职工楼的前面有个池塘，清清的池水倒映着蓝天白云。池塘东西南三面是围墙，围墙和池塘之间无序地长着各种树，一些稀疏的灌木间杂其中，绿树和水中倒影如打开的对称图，笼住了水面一层淡绿的薄烟。这是校园内最幽静美丽的地方，但平时少有同学来，一是担心打扰老师们休息，二是怕一举一动尽收老师眼底。那段时间，这个幽静之所被我们班同学瞄上了，每天饭后，同学们就三三两两抱着书来到了池塘周围，有的坐在水边，有的坐在树下，还有的干脆朝着围墙面壁而坐。大家哇里哇啦背着自己的书。楼上偶尔走动的老师也不大声说话，生怕惊扰了专注的我们。栗老师住在二楼，那段日子，我不断看到他悄悄站在走廊，默默地看着我们。离得远，看不清表情，但，我们却能感受到他目光的温度。
中考终于结束。成绩揭晓的那一刻，栗老师终于欣慰地笑了。我们班50多位同学，被中专和高中录取的就有44位，创下了全县升学之最！
照毕业照那天，我们簇拥在栗老师的周围，那一刻，忽然感觉，他，就是我们心中的太阳！三年里，栗老师用慈父般的情怀为我们这群乡下孩子开辟了一片沃土，让我们茁壮地成长着，开出了绚丽多姿的青春之花。
如今，我也像他一样成了一名老师。好多次脱口而出的话，猛然惊觉是他的口头禅；无数回举手投足间，忽然发现折射出的是他的影子。
栗老师，他绝不仅仅只是陪伴我们走过了花季，漫漫人生路，他将会一直陪伴在我们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