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札记
他们的故事 我们的生活
——读吕新小说《梅雨》
□李 季
作为先锋文学的健将,吕新小说的最大特点表现在叙事技巧和叙事语言的不断实验、探索和创新上。小说《梅雨》依然是一部先锋文学作品,它采用了多点透视的叙事手法,让每一个人物出来自说自话,这些不同的声音,最终组成了一首意味深长的交响曲。
大部分小说以故事情节取胜,《梅雨》不同,它没有完整的故事,所有的情节都是日常生活的碎片,把这些碎片拼放在一起就成了一面多棱镜,从不同的角度照射出一个小镇众多人物的不同命运。作者大刀阔斧地把一棵大树砍成一截一截的树段,却又只给我们看横截面,细心的读者从那一圈圈的年轮里,足以读出这棵树所经历过的风霜雪雨。
故事的叙述者非常多,主要人物是王尔荡的四个儿子:生性敏感的中学生王家陵,患有暗疾双目失明的大哥祖宾,满脸粉刺、雇给别人干活的二哥祖民,曾打算过继给魏马舅舅的弟弟小杯子。兄弟四个,性格迥异,或充满忧虑,或沉湎爱情,或耽于幻想,或天真无知。吕新采用意识流的艺术手法,让不同的人物各自出场倾诉自己的心声,从而完成了各自的性格塑造。
《梅雨》最闪光的地方,是它诗歌一样优美沉静的语言。故事发生在江南小镇,小镇上的一切都仿佛被一种阴霾潮湿的氛围所笼罩,江南水乡寻常可见的窄巷、庭院、竹笠、炊烟、黑瓦、白墙,都在烟雨之中。作者故意淡化了故事情节,我们通过诗一样的语言,更多感受到的是眼前的风景和人物的内心。
《梅雨》的副题是“四车的异象”,典出《旧约·先知书·撒迦利亚书》。小说篇首的引言所呈现的正是马车的异象:“套着黑马的车往北方去,白马跟随在后;有斑点的马往南方去。”据《撒迦利亚书》中所记,四车象征着上帝的福音传道,北方代表巴比伦,南方指埃及,“往北方去”就是走向圣洁之地,“往南方去”就是走向堕落、走向世俗。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梅雨》的第一章写了一位神职人员康牧师,他已由传道者沦为了守夜人。从另一个角度看,“四车的异象”更像是对貌合神离的王尔荡家的四兄弟的一种隐喻。作者借王家陵之口发出感慨:“以前,人们都说王尔荡是一个乐观者,不消说,我们就都是乐观者的儿子了,可生活中的实际情形却从来不允许我们乐观,我们反而常常被挤压得哭不出声来,到处都是流血的伤口、黑手、肮脏的池塘和丑陋的脸,世界如一台犬牙交错的机器,油腻、沉重,铁面无情。我们吃力地活着,机器一转,就把我们挤死了。”在生存的重压之下,四车负载着各自不同的命运,奔向的依然是同一个方向。
人们生下来都是纯净的黑马或白马,到社会上之后,大都被染成有斑点的马,无可奈何地奔向南方。《梅雨》的发生地就在南方,无疑,他们的故事就是我们的生活,忧伤而沉闷,凡俗而琐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