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前,我曾经养过一条狗叫“黑贝”,是一个朋友送的,来我家时刚刚满月,是一条小柴狗,成年后身材不高但体态矫健,总是昂首挺胸,两只耳朵支棱着,目光坚定犀利,尾巴不停地摆来摆去。
我一直认为黑贝的智商至少达到了七八岁孩子的水平,它非常善于察言观色,顺从主人的意思。你看,一群小猪从猪圈里跑了出来,在院子里乱拱。黑贝先是默默地看着,听见我妈冲小猪一声大喝“出去!”它像得到了命令,嘴里“呜呜”着,一只一只轻咬着小猪的后腿,把它们拉到猪圈,然后坐在猪圈门口,像个大将军一样威严地守着门,不放一只小猪出来。
那时我父亲在附近学校教书,每天12点下班回来。黑贝像知道时间似的,11点半就坐在村子北边的桥头等着,风雨无阻,远远看到父亲就摇头摆尾迎上去,倒退着跟着父亲的自行车跑,一直到家,父亲把车停好后它又立起身子,把两只前爪搭在父亲怀里又亲又拱,让人哭笑不得。
有一次黑贝要生宝宝了,可家里没人,窝里柴草不够柔软,怎么办?它急中生智,用力撞开我住的东屋的门,掀起床上被褥,掀起席子,露出最下面的草席后,它放心地把狗娃生到了上面。我妈回家本来要打它,可看到它把被褥都掀得远远的,根本没弄脏,还把小狗们安顿得那么好,也忍不住赞叹它作为母亲的伟大。
那一胎黑贝生了四只狗崽,亲戚邻居都知道我家狗聪明,纷纷来要狗娃,最后一只打算给我四姨家。那天上午我四姨骑车来到我家,黑贝脚前脚后亲热着,四姨抱着狗崽爱不释手,准备吃完饭就带走。谁知下午却找不到狗崽了,堂屋、东屋、猪圈,床下、桌下,旮旯儿都找遍了也没有。
我妈看了在大门口优哉游哉卧着的黑贝,明白了——一定是被它给藏起来了!“你把狗娃藏哪儿了?”我妈一边打它一边问。可它就是卧着,任凭怎么打也一动不动。后来在高处一个大麻袋里找到了小狗。四姨把狗娃小心地放在提篮里,挂到车把上,黑贝一声不吭走过去,扒着提篮往里看,眼里满是泪水。四姨说:“大姐,恁这狗我不要了,这看着太心疼人了!”我妈说:“走吧,没事,下一窝还生呢!”怕它追出去偷咬我四姨,我妈把大门关紧后才送她出门。她们刚出门,黑贝就飞速狂奔到二楼,向四姨的背影张望、张望,直到看不见人影才慢慢走下来。那一夜我们全家人的心里都很不是滋味。骨肉分离对于人来说是残忍的,在狗的世界或许也是一样。爱,是所有母亲的本能。
黑贝的离开是我心中永远的痛,真不想提起。那天家里没人,它在街上溜达,被几个偷狗的人发现了,用网套上,勒死,拖走了。它是我们附近19家唯一幸存的狗。那段时间有人疯狂地往路上、院子里扔各种蘸了药的食物,黑贝从不乱吃外面东西,所以当别的狗都无辜惨死后,它自觉担起看护19个家的任务,晚上稍微有动静就猛叫,白天不停地在邻居家周围转来转去。邻里们都说:“谁说好狗看三家,这狗看的可不止三家啊!”没想到它还是没躲过贪婪的人的魔爪!父亲从别人嘴里得知了这个消息,起初两三天都没敢跟我说,后来给我打电话,轻轻地说:“黑贝死了。”只一句,我像被击中了一样,“蹭”一下站起来,泪水夺眶而出。它是我最忠诚、善良、温暖的朋友!它的价值根本不是用金钱买来的!不养狗的人永远理解不了主人失去爱犬的刻骨疼痛!直到现在,每次默默忆起它,我都会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