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 鹤
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更像一本传记小说,以法国印象派画家保罗·高更的生平为素材。小说以第一人称“我”的视角,记述了英国人查尔斯·史崔兰从一个安逸的股票经纪到天才画家的传奇人生。
史崔兰原本在伦敦有一个幸福安稳的家,妻子温柔贤淑,一双儿女承欢膝下。突然有一天,他给家人留书一封,只身前往巴黎,只为追寻心中的理想。在巴黎的日子虽然穷困潦倒,但享有精神自由,史崔兰内心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指引,他竭力挣脱肉体和物质的束缚,走上了一条遍布荆棘的朝圣之路。他后半生颠沛流离,在远离尘嚣的塔希提岛度过了最后的人生。史崔兰的作品生前不为人所知,死后其异于常人的天赋才引起了法国艺术界的重视,画作更被视为传世之作。
纵观史崔兰后半生的人生轨迹,用离经叛道形容毫不为过。毛姆用细腻、冷静的笔触,传神地刻画了史崔兰复杂又鲜明的人物形象,用如椽之笔,挖掘人性复杂多变的特质:卑鄙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和热爱、高尚与卑劣原来可以并存在同一颗心里。
作为艺术家的史崔兰,从未停止对美的追求和创造,他挣脱了肉欲和物欲的束缚,以至朴至简的人生体验,回归大自然的安宁,更在灵魂和自然的对话中,探求到常人无法企及的精神世界,点燃了启迪后世的艺术和灵性之光。
毋庸置疑,作为艺术家,史崔兰应该受到后世敬仰,但作为“人”有别于动物的社会性,他的冷酷和卑劣通过和他相关人物的命运可窥见一斑。他抛妻弃子,对家人毫无责任感。他流落巴黎街头,贫病交加,被富于同情心的史特洛夫接到家中照顾。病愈后,史特洛夫的妻子布兰奇爱上了他,他占据了原本属于史特洛夫的家和画室,以布兰奇为缪斯开始创作。但不久,天性不羁的史崔兰就厌倦了被女人的柔情包围。绝望中的布拉奇用自杀结束了生命。冷酷的史崔兰对帮助过他的朋友和因他而死的女人毫无歉疚,继续在自己的精神世界求索。
作者塑造了史崔兰这个性格鲜明、行为特异的人物形象,就像把人性中的众多质地一层一层地展示在我们眼前,我们无法喜欢他的为人处事:为进入最纯粹的精神自由之境,剥离了人性的欲望和情感;但却不能不为他一生的不竭追寻动容,也无法不为他创造的艺术价值叹服。
曾经的史崔兰,拥有大众眼中完美无缺的生活,事实上,这样的生活代表了很多人正在经过的一生。生活像一条平静无波的小河,蜿蜒流过绿色的村庄,最后流入广阔的大海。这种井然有序的幸福代表了社会主流价值观,它是社会正常运行发展的基石,也是万千普通家庭的缩影。但总有那么一些不安于现状的人会跳出所谓正常的范本,突然改变人生的航向,选择为理想献祭,只管披荆斩棘,一往无前。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按成败评判个人一生的得失,小说中的史崔兰至死都默默无闻,死后才声名鹊起,作品得到重视。掩卷细思,究竟怎样的生活才算不虚度此生?
高明的小说家就如同技艺高超的外科医生,以笔为刀,把人性的晦暗隐蔽冷静地展示在世人眼前。对于笔下主人公的人性和人生,作家客观的述说中带着怜悯的意味。
小说取名《月亮与六便士》,也许承载着作家对人生两种选择的意象:月亮代表圣洁高远的理想,六便士是英国价值最低的银币,代表着现实与卑微。当我们双脚踏在现实的大地上,有多少人会抬头望月,为理想执着一生?当我们在现实里得过且过,诗和远方又是否一直是闪耀在心头的不灭灵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