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季

《长日留痕》是一部怀旧之作。男管家史蒂文斯在贵族府邸达灵顿府辛苦一生，暮年时得以驾车外出旅行，一路走，一路思，那些逝去的日子，点点滴滴重回心头。

史蒂文斯是一个对工作认真到刻板的男管家，他深受英国传统文化的熏染，认为只有效忠主人、恪尽职守才能体现一个管家的价值和尊严。为了全力以赴地为主人和主人的客人们提供尽可能好的服务，他一步一步丧失自我，变得冷漠无情、曲意逢迎、做作虚伪。因为忙于招待主人那些尊贵的客人们，父亲死于面前，他都顾不上忧伤。为了他心中所谓伟大的事业，他竭力压制自己的感情，任由深爱的肯顿小姐远嫁他乡。史蒂文斯的目标是成为一名杰出的男管家，在他的脸上，我们找不到一丝个人的情感，因为不管在任何时候，他都绝不为外部事件所动摇，不论那外部事件是多么的让人兴奋、使人惊恐或令人烦恼，他具有不叛离其所从事职业本质的优秀才能，成了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人往往要离开熟悉的环境，才能对所处的境遇、所经历的过往进行反思。史蒂文斯在六天的旅行中，先是回顾他辉煌的职业生涯，然后去见分别多年的肯顿小姐，他终于幡然醒悟，明白自己错失了多少美好的东西。然而人生已进入暮年，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以前支撑他的那些理想信念轰然倒塌，所以他说：“我的余生在我眼前展现的只是一片虚无。”肯顿小姐劝慰他说：“你不能永远总是对过去可能发生的事耿耿于怀。”斯蒂文斯告别肯顿小姐，只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而他的华年都被虚掷了，人生如跑题的作文，再也无法修改。其实，我们不忍心责备他。人生总是如此，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会错失另外的路，另外的路上有多少美丽的风景，注定要被一并错失掉。多少人的人生又不是一错再错、将错就错呢？斯蒂文斯最大的错误在于，他为了事业能够尽善尽美，放弃了亲情和爱情，泯灭了个人的需求。我想这就是石黑一雄要在《长日留痕》里传达给我们的人生真谛。

作为一部伟大的作品，《长日留痕》当然没有停留在个人悲剧的抒写上，它有更宏大的主题，就是对英国二战后境遇的反思。石黑一雄写作此书的目的，是要通过一个英国管家的视角来展现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中上层社会的生活。史蒂文斯不仅在回忆中回顾了自己的一生，也在回忆中追寻了自身存在的文化记忆、身份记忆，甚至隐藏在背后的历史记忆。他的回忆超越了个人的回忆层面，延伸至更深刻的集体记忆层面、民族记忆层面。回忆是这部作品最重要的关键词，通过史蒂文斯的回忆，表现出一代人在大英帝国没落时期对往昔辉煌的怀旧与思考，展示了二战后英国社会普遍存在的对贵族传统、绅士文化传统、贵族政治传统以及举世瞩目的大英帝国殖民霸主地位的怀旧情结。

《长日留痕》是石黑一雄的代表作，1989年获得布克奖，曾荣登《出版家周刊》畅销排行榜。长河落日，不仅是斯蒂文斯悲剧一生的写照，也是大英日不落帝国一个时期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