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增瑞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乡村不仅物质匮乏，文化生活更是一无所有。整日野惯了的孩子，勉强上几年学，几册薄薄的课本也被爷爷或父亲一张张撕去当卷烟纸了。很多家庭几乎没有一本书，读书对他们来说远没拾些柴草更实在。

在这周而复始的日子里，总会有一些年轻人不安分，想方设法从书中寻找一个多彩的世界。

由于交通不便，人们极少到县城，也无处买书，要想读书只有借。因为总会有在城里读书或工作的人买了书，不经意间流传到乡村，像击鼓传花般在爱读书的年轻人之间流传。但是，在乡村想借书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书一旦借出去，往往如断了线的风筝，不知下落。

虽然书难借，但总有一些人神通广大，想尽办法找书看。我们村当时读书最多的是一位年轻人，新中国成立后出版的长篇小说他大多都读过，一些古典小说如《三国演义》《水浒传》等也都熟烂于心。春暖花开，十五月夜，一伙人凑在一起，总会把这个年轻人拉来讲上几段三国故事。年轻人也不推让，“呼呼啦啦”说上一段赶紧跑掉，要不人们会一直纠缠下去。这个年轻人孤身一人，只有一间小房子。有一次我到他家去，只见除了一张小桌、一张小床、一卷铺盖，别无他物。他靠的什么手段借到的书，至今我也没有弄明白。

乡下人不重视读书，却对古书有着难以名状的崇拜感，他们认为古书中有为人处世的智慧，看了古书会参透世事，可以在社会上更好地立足。我们村的海清爷爷年轻时读过几天书，旧社会当过兵，为人处世就多了几分沉稳。有一年他在屋后栽上桃树，几年后桃花烂漫，在落英缤纷的桃园里，他摆了一把椅子，坐在上面看古书，诗一般的画面。海清爷爷没有孩子，他死后，他哥哥老海爷爷为他办了丧事。人们都认为海清爷爷的古书一定留给了哥哥，好几个人追着老海爷爷要书看，问的人多了，老海爷爷非常生气，指天发誓，弟弟一张纸也没有给他留下来。老海爷爷不识字，是个老党员，我相信他的话是真的。至于海清爷爷看的古书最后流落到了哪里，成了无人知晓的谜团。

我第一次读小说是在小学时。一位同学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本书，觉得奇货可居，就放在书包里作为“镇山之宝”。我给他抄了一篇作文，得到了保存几天这本书的权利。那是本长篇小说《苦菜花》。第一次看小说，并不知道小说是虚构的，总觉得是真实的存在，在小说设置的情境中经历了一次别样的喜怒哀乐，从此对读书产生了浓厚兴趣。

读书多不仅要会借书，还要会速读，因为你借到一本书，后面总有追债似的一个人盯着你要。上初中期间，一天下午放学时见一位同学拿着一本金敬迈著的长篇小说《欧阳海之歌》，但他不借给我看，说第二天要还人家的。后来我保证只看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学一定交还给他，他才勉强同意。放学回到家里，先是坐在院子里读，天完全黑下来就点上煤油灯，坐在卧室的桌子边读，半夜时一摸鼻子，鼻孔熏得满是烟灰。看完最后一页，窗外已经发亮了。

也许是年轻时读了点书，所以一生虽然清贫但多了点闲适，虽然孤独但多了点清高，虽然迂讷但多了点睿智。现在的年轻人感觉读书没了味道，我觉得也许是被心灵鸡汤类的快餐式文章腻了口味。如果你能静下心来读一些经典名著，读一些古代史书，你对人生可能就会多一点思考，你看这个世界的目光也许会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