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版:副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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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3日 星期

一个橙子


□赵 杰

1974年的秋天,我上小学一年级。一天傍晚时分,我放学回家,刚走进院子里,就听父亲热情地叫我:“小毛毛回来啦!快过来,看看我进城带回来的稀罕宝贝!”我高兴起来,加快脚步,跨进家门。

进到堂屋,父亲弯下腰来,两眼放光地看着我说:“小毛毛你先猜猜,我带回来的是啥宝贝!”我迷茫地摇摇头。父亲得意地说:“你到里间麦缸里找找去!”我转身掀开布帘子,走到紧挨床头的麦缸边,手伸到麦子里打摸起来,很快我摸到一个大柿子一般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我的眼马上也亮起来:这是我没有见过的果子,比柿子大,黄里泛红,光溜顺滑。我把那宝贝拿在手里、贴在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新奇感、满足感走到父亲面前。父亲对我说:“知道不?这是橙子,南方才有,咱这儿见不到。这是我今天进城办事,你那当局长的表姑爷给我的。这东西一般人见不到。你没听说过吧,有个大队老支书,他娘前年秋天病得厉害,人快不行了,说想吃个橘子。结果老支书折腾了半个多月,他娘也没吃上橘子。橘子跟橙子差不多,可没有这东西稀罕哩!”父亲把橙子要过去,在手里把玩端详了一阵子,递给我,郑重地说:“这东西不是一般的宝贝,一定要放好,别弄丢了、弄坏了。等咱家来了稀罕客,再一块分着吃,记住了!”我庄重地点了点头,把宝贝又放回麦缸里去了。不一会儿,奶奶和母亲、姐姐先后回家,父亲又让我把橙子拿出来,把有关橙子的故事讲了两遍,全家人都很开心。晚饭后,东院和后院邻居到我家串门,父亲又让我把橙子拿出来,给他们讲,并让他们拿到手里欣赏,他们都很羡慕,其中后院邻居还特意回家把孩子叫过来“看仙物”。当然,最高兴的还是我,不停地在屋里屋外蹦跳着,很晚了才被大人哄着上床,但是到了床上我还是久久不能入睡。不得已,母亲又把那橙子拿出来,递到我手里,我慢慢地把玩一阵子,才在不知不觉中满足地睡去。

随后的日子,放学回家把手伸进麦缸摸摸橙子,几乎是我每天都不忘的事情。有亲戚邻居上门,把橙子拿出来亮相,讲橙子的故事,也成了父亲每次必做的事。

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又去麦缸摸宝贝,摸到橙子的手有了湿湿、软软的感觉。拿出来一看,我傻眼了:橙子已经腐烂了半边,还长出了绿毛!我赶紧拿着橙子让奶奶和娘看,娘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没说话。这时父亲回家了,看到烂橙子,他很意外又很生气地问:“这是咋回事?咋会坏掉呢?”随即他用指头点着我的额头说:“肯定是你天天摸,把宝贝给摸坏了。你个好吃嘴的东西,就是欠挨打!”说着,他又用力在我额头上捣了两下。

父亲阴着脸上一边去了,我更伤心了,默默地流着泪,不说一句话。突然间,我有了一个念头:橙子是我们家的宝贝,它不行了,我要好好安葬它!这样想着,我把橙子轻轻放到堂屋桌子上,撕下几页作业本纸,叠了一个小纸盒,用双手把橙子捧着放了进去,又找了一个小篮子提着,拿了一把小铲子出了门。我到了屋后面的地头边,在地上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坑,很庄重地把装着橙子的纸盒放了进去,上面找几根小树棍搭了个棚,再薅一把青草盖上,然后用小铲子封上土,并拍打平整好。我默默地蹲在那里,久久不能自已,直到母亲喊我多遍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的物质生活已极大丰富,各种水果随时随地都能享受得到,但是,我还时常想起小时候那个坏掉的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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