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宗祧

唐顺宗贞元二十一年（805年）八月，由王叔文、王伾素等人发起的“永贞革新”失败。九月十三日，作为王叔文革新集团重要成员的刘禹锡开始了20多年的贬谪生涯。

长庆二年（822年），刘禹锡任夔州（今属重庆）刺史，作《竹枝词》11首。其一是：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

通常，人们把这首诗当作爱情诗解读，认为它是对一个初恋少女典型表情的“抓拍”和“特写”。少女爱着一个青年，可青年的真实态度还没有完全浮出水面。诗的第一句写少女眼前所见：微风中杨柳垂拂，江水缓缓流淌。第二句写少女耳中所闻：在这个惹动情思的季节，少女忽然听到了江边传来的青年的歌声，心里不由“咯噔”一动。第三、四句写她之后的心理活动。少女虽然很爱这个青年，但青年的爱却云遮雾罩，有点像这个捉摸不定的鬼天气。说它“有晴（情）”吧，西边却下着雨；说它“无晴（情）”吧，东边又出着太阳……“道是无晴还有晴”，就是“道是无情还有情”。这两句诗极其朴素又极其形象，将少女迷惘、忐忑不安、期冀等微妙而复杂的心情描述得生动传神。清朝俞陛云《诗境浅说》称：“此首起二句，则以风韵摇曳见长；后二句言东西晴雨不同，以‘晴’字借作‘情’字，无情而有情，言郎踏歌之情费人猜想。双关巧语，妙手偶得之。”此评论可谓一语中的。

其实这首诗还可以作另外的解读。

“永贞革新”失败后，刘禹锡虽然被政敌赶出了朝廷，却没有悲观失望。怎样看待“白色恐怖”下的形势不外两种观点。一种是完了，一切都完了；一种是，任你雪山高万丈，太阳一出化长江。刘禹锡显然是后者。被贬为朗州（治武陵，即今湖南常德）司马的刘禹锡写下的《白鹭儿》就是这种豁达精神的写照：

白鹭儿，最高格。毛衣新成雪不敌，众禽喧呼独凝寂。

孤眠芊芊草，久立潺潺石。前山正无云，飞去入遥碧。

这是首自喻况味的咏物诗。“孤眠芋芊草，久立潺潺石”，给人的感觉，仿佛“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的意境。小白鹭纯洁无瑕、忠贞自守的高格调，让读者看到了革新志士顽强不屈的高尚情操。

元和九年（815年）十二月，刘禹锡与柳宗元等人一起奉召回京。好不容易回京了，不应该低调一些吗？但刘禹锡依然高昂着头，写了《元和十一年，自朗州召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诗：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此诗一出，朝中权贵炸作一团。执政武元衡大怒，再贬刘禹锡为连州（今属广东）刺史，后来又转任夔州刺史、和州（今安徽和县）刺史。宝历二年（826年）冬，刘禹锡从和州奉召回洛阳（今属河南）。大和元年（827年），刘禹锡任东都尚书省主客郎中，次年回朝任主客郎中。此时，武元衡已死14年。刘禹锡一到长安，就写下了《再游玄都观绝句》：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

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种桃道士归何处？”刘禹锡重提旧事，自然是对武元衡一伙的嘲笑和鞭挞。几十年的坚持和斗争，刘禹锡笑到了最后。但如果当初悲观失望，到边鄙之地后想不开，一病呜呼，还有后来吗？所以，无论形势再糟糕，哪怕到了一塌糊涂的地步，依然坚持用“道是无晴还有晴”来看待天空、看待未来，激励自己努力上进，不是很辩证吗？

逆境谁都可能遇上，但请记住，“道是无晴还有晴”。只要不抛弃、不放弃，总会有“云开日出乾坤朗”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