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营
我从医学院毕业,分配到县医院当了牙科大夫。参加工作半年多,亲戚朋友结婚,同事小孩上大学,送出的大小礼金一个接一个,直压得我喘不过气。
春节到了,要置办礼品,走亲访友,封送红包,算下来,过一个春节,又要好几千块。
这天上班,我刚拿出工资本准备盘算春节开支。牙科门诊部来一个颠簸老汉,面目清瘦,腰板硬朗,手上拎一个沉重的麻布袋子。
我正在发愁。没等他坐下,就有些不耐烦。
“看病?”
“没病!”
“没病来医院?有‘病’?”
老汉一愣怔,神色挺紧张:“牙疼!”
“牙疼还不是病?”
老汉缓缓放下麻布袋子,扶着对面椅子坐下,慢慢喘息着。我顺手捏起镊子,老汉顺从地张开嘴,镊子探进老汉口腔,压一压牙齿,我眯起眼看一看,镊子又缩回来。
“名字?”
“王德福!”
“年龄?”
“62!”
“牙龈有炎症,化验下,再做进一步诊断。”放下镊子,我心一横,习惯地拿起笔,麻溜开出一张张单子:口腔激光扫射,做CT、拍片子,透视检查……
我手中笔走蛇舞。寒冬腊月,老汉的额头竟沁出颗颗豆大汗珠,油光闪亮。
“我是来送、送红薯……”
“这是医院,不买红薯,要服从医生的嘱托。”瞥一眼老汉,我不屑地推过去一堆化验检查单子。“牙疼虽是小病,疼起来,也能要人命。”
老汉犹豫半晌,双手抖颤着,接过去,艰难起身。
一个小时候后,老汉拿着一堆检查报告回来了。我粗略估算下得400多元,再开几盒消炎药、止疼片,费用近500元。
老汉一脸凝重。我却不动声色,望望桌上随风翻动的工资本,一阵窃喜。
老汉迟疑一会,起身蹒跚地走了,颠簸如寒风中舞动的枫叶。
没过多久,院长打来电话:“小李,镇上的退伍军人老王,以前落下了牙疼的病根。今天他要到县里去,顺便去我们医院,你给他诊断下,开几盒好的消炎药、止疼片。这钱,由我来付。”
院长一讲,我想起来。今年我们医院慰问的转业军人,有一个叫老王,在一次作战行动中左腿负伤,荣立过二等功。前几天院长去慰问,送了米面油和500元慰问金。据说,老王很执固,执意将500元慰问金捐给了镇上的贫困生。
“老王非要把自家种的红薯给我们送来。老王的心情,我们领了。红薯就收下吧!老王的老伴长期有病,你先替我垫给老人200元钱,让老王给老伴买点补品。”
“老人叫什么?”
“王德福!”
我来不及挂电话,急忙追出去。走廊里凉风刺骨,落下个鼓鼓的麻布袋子,孤零零立在牙科门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