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季
卢一萍的长篇小说《白山》是2017年中国文学的重要收获之一,一经问世就进入2017收获排行榜长篇小说榜、2017年亚洲周刊十大小说,卢一萍也因此书荣膺2017名人堂·年度作家称号。那么,《白山》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呢?
简单地说,《白山》是一部关于红色谎言的黑色寓言,讲述了凌五斗由普通兵到被树立成头戴光环的英雄的故事。书中众多人物仿佛都踏上了一辆谎言的列车,身不由己跟着编织着关于凌五斗的谎话,一举把凌五斗吹捧成假大空的新闻人物。
《白山》是一部谎言之书,作者的笔墨却是无比真诚,主人公凌五斗被塑造得饱满真实、触手可及。凌五斗是英雄的儿子,但在黑白颠倒的年代,他的父亲凌老四被打成反革命,凌五斗因此屡遭批斗,并在批斗中摔坏了脑袋,失去说谎的能力,变成了人们眼中的傻子。后来,父亲平反,凌五斗入伍到了父亲牺牲的地方,从新兵到通信员、哨长、炊事班副班长、饲养班班长,直到代理排长、边防连副连长,成了部队刻意培养起来的先进典型。凌五斗的好运是他在新兵列车上的那一声“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的高呼。他的高呼本是发自内心的、自然而然的,却被《战胜报》记者精心加工成了新闻稿并上了头版头条,凌五斗就此成了先进人物。可凌五斗脑子有问题,在新兵训练和会操中总是犯各种低级错误,没有哪个连队愿意接收他,最后被分去喂猪。但他喂猪愣是喂出了成绩,得到政委的赏识,政委亲自拍摄照片撰写新闻报道,又上了多家报纸的头版头条。凌五斗因此立功,被调到边防连锻炼,又获得《战胜报》记者的吹捧再次上头版头条。凌五斗头上的光环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最后异化成了蓝皮肤的怪人,被传为“外星战士”引起轰动,引发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事件。
不是那个时代太荒谬,而是人心在任何时代都荒谬。《白山》用黑色幽默和魔幻现实主义手法写现实的荒谬,还原了真实的边疆部队生活,描绘了所谓新闻、所谓宣传的可怕,展示了生命个体在复杂的社会环境下所遭受到的摧残甚至异化的过程,揭示了社会体制的弊端,令人深思。
短篇小说重在铺设场景,中篇小说重在设计故事,长篇小说则重在表现人物命运。文学是生活的镜子,能还原所有的细枝末节。毫无疑问,《白山》是一部优秀的长篇小说,它不仅波澜壮阔地勾勒出一个时代的风云变幻,而且一波三折地表现了众多人物的命运起伏。凌五斗的宿命是他既然到了白山,就必然会被异化,那个傻傻的可爱的自然人必然要成为现实所要他必须要去充当的社会人。他不愿充当,人们会给他找到替身,一个谎言需要十个谎言去掩盖,荒谬的大戏一旦开始,谁也无法回头,谁也停不下来。凌五斗皮肤变蓝是他的抗争,也是他的控诉,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单纯、质朴的凌五斗了,他是部队需要的英雄和楷模。
和凌五斗互为映衬的另一个人物形象是他的父亲凌老四,不管是在批斗中,还是成为先进典型时,凌五斗的内心里一直飞扬着“父亲骑着一匹红马在白山之上飞翔”这样一个核心精神意象。红马和红马上的父亲是一面鲜艳的旗帜,引领着凌五斗一步步地向他心中的圣地——白山靠近。然而,到了最后,“原来那匹马很红,走在雪地上像燃烧的火。现在它没有那么红了,像被什么东西弄脏了。”现实弄脏了父亲的红马,玷污了凌五斗原本的梦想,生活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离开了原有的轨道,并且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著名评论家谢有顺说,在中国文学的等级中,讲别人的故事并不是高明的写法,就是到现在,我们也必须承认,最伟大的小说无不带有自传性质。卢一萍说,《白山》里有我自身的影子,不仅凌五斗,柳文东、凌老四,甚至其他的人身上都有。作品就是作者自身的写照,时代呼唤优秀的长篇小说,同样呼唤具有时代精神的文化传人,卢一萍骑着他的大红马已经奔到了文学的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