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月琴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一碗热干面的故事——尽管它已经过去20多年,但依然觉得那是我生命长廊中难忘的时光。
上小学的时候,村里就已经开始种植葡萄,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跟着爸爸来市区卖葡萄。那天,天还没有亮,我们顾不上吃早饭就从家出发了。爸爸弓腰骑着三轮车,葡萄静静地躺在车厢里,安分守己地等待着顾客的挑选。我就坐在车厢里,脚边放着一杆老称。那时候还没有扩音喇叭,全凭爸爸一张嘴,一声一声沿街叫卖。虽然当时葡萄的价钱每斤只要两毛钱,但是在那一分钱可以掰成两半花的年代,我们的生意并不好。有很多顾客都会把上面的葡萄挪到旁边,挑下边的买。葡萄是很娇气的水果,经不起这样三番五次的挪移和拉扯,逐渐失去了原来鲜润诱人的光泽,一个个像战败的士兵一样垂头丧气。卖相不好,问津的人就更少了。偏偏天公又不作美,中途下起了雨。街上的行人急匆匆地往家赶,谁还顾得上买葡萄?我和爸爸赶紧躲到了别人的屋檐下,可是三轮车却没有地方躲雨,只好继续停在路边,我们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它任雨淋个够。好不容易挨到了雨停,爸爸把剩下的葡萄以极其便宜的价钱兑给了一个水果贩子,然后领着我吃了碗面条,我们就开始回家了。
走到人民东路时,我无意中看到了路边一家小餐馆的牌子上写着“××热干面”,这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名词瞬间吸引了我。我十分好奇“热干面”是什么样的饭,是辣还是酸,是香还是甜?好不好吃?这几个字像一桌无比丰盛的菜肴一样深深地诱惑着我,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无限向往地想象着它神秘的模样以及我从来不曾品尝过的美好口感。终于,我忍不住向爸爸开口了:“爸,这热干面是啥饭?好吃不好吃呀?”我不知道爸爸有没有吃过这城市里才有的热干面,但是爸爸很爽快地说:“好吃不好吃,买一碗尝尝就知道了。”说着,爸爸就把三轮车骑到了餐馆门口。不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热干面就放到了我的眼前。我一看,原来就是加了酱的面条呀!我有些失望,因为它的模样比我想象中逊色不少,但我还是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爸爸就坐在我旁边,安静地看着我,一脸的慈爱。热干面果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加上我刚刚吃过午饭,所以只吃了几口,我就把碗推到了一边,不想再理会它。爸爸并没有责怪我,他带着我继续赶路。
路上,爸爸问我:“知道热干面啥味儿了吧?如果不买一碗尝尝,你肯定老在心里惦记着它,我的闺女我了解呀!”爸爸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温和,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
岁月流转,我已记不清那天我们的一车葡萄究竟卖了多少钱,记不清那一车葡萄里浸透着爸爸多少的汗水与辛劳,记不清爸爸有多少次这样艰难地卖掉一车葡萄。但我清楚地记得,在那个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我随爸爸出来卖葡萄不仅没有帮上什么忙,还让爸爸一中午管我吃了两顿午饭,而第二顿不是为了填饱肚子,仅仅是为了满足我的一份好奇与渴望。
转眼间,20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年逾花甲的爸爸是否依然还记得岁月深处那一碗没有吃完的热干面——今生,我永远不会忘记,因为那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父爱,无论何时想起,始终温暖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