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锋

记忆中的端午节天气一直是晴朗的，只因传说这一天如果用没见过太阳的河水洗澡可以祛除百病。于是，儿时贪睡的我总会被父母早早喊醒，揉着惺忪的眼睛赶到河边去洗澡。

途中尽是刚刚收割过的麦田，因长时间没有降雨，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的秸秆的味道，而脚下厚厚的尘土又为我带来了无限的乐趣，走一路用鞋子印出无数个大小深浅不一的图案，忘情的时候就会掂着鞋子光着脚丫一路狂奔。这时，刚刚睡醒的蛐蛐在田间地头叫着夏天，时常还有蚂蚱从身边飞过，有时也会有蝴蝶停留在路边无名的花草上，于是就会驻足屏息去捉，结果往往是空手而归又遭到父母的责骂。

于是，在父母的催促声中，河堤终于到了脚下。前方有渡口，可以沿着台阶下去，但年少的我却偏偏喜欢从茂密的枝条中小心翼翼下河。初夏的水还是有点凉的，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洗澡又不用担心挨打的机会，我和小伙伴是不会在乎水的凉与热的。我们在河中抓小鱼，逮螃蟹。当太阳从东方微微露出红光，父母就会喊我们回家，地里还有许多农活在等着他们呢。贪玩的我们总是极不情愿地被父母从河中拉出来被迫穿上衣服返程。上河堤又是一件非常有乐趣的事情，我们一边在绿丛中奔跑一边玩捉迷藏，父母看我们已经上岸也不再担心就径直回家忙了。于是，小伙伴们又是一阵疯玩。玩够了，跑累了，就趴在河坡上捋一把酸酸草嚼着吃，那是一种开着黄色花朵的野草，叶片呈两瓣状，酸酸的味道，一大片一大片匍匐在河坡上，是我们儿时物质匮乏中最美味的一种食物。还有一种长着没膝的植物，上面挂满了小小的如黄豆一样大小的果实，最初是绿色的，熟的时候变成了黑紫色，我们叫作黑豆，由绿变紫时我们摘来吃，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萦绕，令人回味无穷。

肚子“咕咕”叫的时候开始想念粽子了，于是呼朋唤友一溜小跑回家。此时，地头的蟋蟀和美丽的蝴蝶已经不再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家中的糖糕，香甜的粽子和软软的大蒜成了诱惑我们的最大力量。回到家时，父母已经下地干活去了，奶奶看着灰头土脸的我又忍不住一阵心疼，口中念道：“乖，饿了吧，赶快洗手吃饭吧！”可这时我怎么会顾上洗手呢，抓了粽子就吃，吃完又吃大蒜，小肚子吃得圆溜溜的。听说吃大蒜也是为了败毒，澡也洗过了，今年就不用再担心生病了。这时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做，奶奶会拿出一种用五彩线编成的绳子，为我戴在胳膊上和脚脖上，脖子上再戴上她亲手缝制的香囊，说是可以驱邪。

日子一天天地流逝，当端午节渐渐在我们的玩耍中淡忘时，农历的六月初六又来了，清晨照例又是早早被父母喊醒，家乡在这一天有吃焦馍的习俗。就是把芝麻揉在面里，烙成薄薄的饼，在圆圆的鏊子上炕得焦焦的酥酥的，起床后又是迫不及待拿焦馍吃。而此时奶奶又开始忙碌了，拿了剪刀把她原来亲手为我戴的五彩绳子剪断扔到大门口的水沟里，说是让它变成蛇爬走，直到此时她才是真的放心了，因为所谓的邪已经随蛇而去。

儿时的我虽然顽皮，但还是把端午节看得很神圣，总觉得这一天是万万不能用井水洗脸，澡还是一定要到河里去洗的。可是随着一天天地长大，所有的观念和习俗都在慢慢淡忘。

如今，满街的香囊也在随风翻飞，做工细致但价格不菲，可是当凑近时怎么也闻不到那种淡淡的香草味道。倒开始怀念儿时的端午节，奶奶用零碎的布头缝制的香囊，因为那淡淡的香草味陪我度过无数个少年的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