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季

甲马即甲马纸，是一种绘有祈福神像的木刻版画，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敦煌文书《护宅神历卷》中的安心符、树神符，唐朝的一些佛经的卷首，也有雕版印刷的神像画。甲马纸民间多用来祈愿，古人点燃甲马，和烧纸钱的行为密不可分，纸钱、甲马化作青烟，成为连接此世界与彼世界的通道。默音笔下的甲马纸，有神力窥探过往、人心，跨越六十年、三代人，穿越云南与上海两地，谱写出一曲凄婉哀伤的离散之歌。

男孩谢晔从云南到上海寻找母亲，遇见女孩安玥。安玥的外婆苏怀殊有一张西南联大的老照片，老照片中有谢晔的小爷爷。谢晔用甲马纸“追魂”，回到小爷爷谢德和苏怀殊相遇的年代。多年后，苏怀殊的女儿安红石去云南当知青，结识了谢德的侄儿谢敛，命运阴差阳错，谢敛却和苏怀殊的好友傅丹萍结了婚。知青返城时，谢敛为了抹去傅丹萍的痛心往事，动用甲马纸，没想到却失手毁去了自己在傅丹萍脑中的所有影像。傅丹萍回到上海，忘了那段痛苦的回忆，同时也忘了他和他们的孩子谢晔。谢晔找到了亲生母亲，但是亲生母亲早已没有了关于他的任何记忆。

谢家每个人都有一张专属于自己的“虚空过往”甲马，这张纸留存着其持有者一生的记忆。通过“虚空过往”，默音展现出谢家三代人殊途同归的凄伤命运。甲马纸就像一道筛子，筛出人的心头血，梦中泪。那些年深日久的眷恋和不舍，夙愿不得偿的未愈之伤。甲马纸带领读者回到幽暗的过往，去看时光的兴衰演变，看人是如何改变命运并被命运改变，看一个家族各色人等的宿命般的轮回故事。

《甲马》中，老一辈对前尘往事均缄口不言，小一辈只有去固执地追溯，于是，一个家族的血脉汩汩流淌，如溪水一般曲折显现。老一辈的记忆终究没能沉沉坠入水底，小辈们依靠甲马纸化身当事人，将曾经的岁月重新走一遍，还是领会了那初相见时的爱情之美，那生离死别时分的泣血之痛。谢家人身负异能，能用甲马纸医治别人的病痛，却治不好自己的心伤。《射雕英雄传》里说：“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天地为炉，人生即为煎熬。命运多舛，人生实苦，有多少人没受过造化的捉弄和命运的摆布呢？因为盛瑶，谢德没能与苏怀殊走到最后。因为傅丹萍，谢敛没能和安红石走到一起。那么谢晔与安玥呢？好像也没有了最后。不过，人世间所有的过往最终都将随雪消融，能不能在一起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文字是记忆的载体，文学能对抗遗忘，能穿越时间和空间的限制，那些受伤的心灵最终能在《甲马》这样温暖的文字里得到应有的抚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