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版:副刊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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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29日 星期

旧时光


□王 剑

那年秋天,我到镇里上初中。

镇中学紧偎着一座青山,一条小溪从旁边缓缓流过。几幢红瓦房、蓝瓦房,掩映在绿树丛里。远远望去,就像几只张开翅膀的蝴蝶停在那里。

到外面独立生活,还是第一次。我感到很新奇,也很亢奋。我把一捆谷草散开,在上面铺上苇席,一个简易的地铺就搭成了。夜晚,一群群蚊子在头顶上轰鸣,跳蚤在苇席上“嘭嘭”跳动,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的好心情。

清晨,鸟鸣开启了我一天的美好。班主任韩老师吹着哨子,领着我们在校园里跑了五圈。都是山里的孩子,脚步迅捷得像小鹿,五圈根本算不得什么。

韩老师三十多岁,大背头,一身蓝色的中山装透着文雅。他的语文课讲得很生动,一开口就是锦词丽句,很丰润,很有底蕴。上他的课,我的思绪常常散得很开,就像白云一样,来来回回地飘。他讲《老山界》,我总想着学校旁边的黄鹿山;他讲《小桔灯》,我总想着操场边那棵挂满红果的柿子树;他讲《白杨礼赞》,我总想着河滩里那一棵棵挺拔的钻天杨。我的想象力得到了韩老师的多次表扬。不久,我的作文《泡桐颂》“发表”了。韩老师亲自用毛笔抄写,张贴在镇信用社东边的山墙上。很多人都围着看。我趁没人的时候,也偷偷去看过两三回,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

我们的教室与伙房面对面,直线距离不超过三十米。临近中午的时候,伙房里腾起袅袅的水蒸气,饭菜的香味也开始一阵阵侵袭,就像无数双伸开的小手,在我们饥饿的肠胃里,揪了又揪。

午饭多半是糊涂饭。我们盛上一碗热面汤,蹲在伙房前面的柿子树下,然后把自己背的干粮掰碎了泡进去。不远处,是一口水井,用辘轳打上水来,就是我们饮用的茶水。

一天下午,上历史课,进来一位慈祥的中年人。他没拿课本,背着手给我们讲故事:秦朝时,北方的匈奴经常犯边。没办法,皇帝就派大将军蒙恬去修长城……我们听得入了迷,不知不觉一节课就过去了。后来,学校开大会,我才知道,这个不拿课本讲课的人就是校长。校长在大会上讲话时,喜欢站在一块方石上,话语简洁,透着一种威严。我至今仍记得他站在方石上讲话的样子。

初三时,我们的学习一下子紧张起来了。再也没有时间坐在河滩的鹅卵石上悠闲地读书,再也没有心情躺在后山的黄沙岗土聆听大自然的声音。这时,忽然调来了一位姓孔的年轻老师。孔老师很斯文,也很新潮,他是我们学校第一个穿鸭绒袄的人。他板书的时候,我们都盯着他悬在棉袄后面的帽子,偷偷地笑。有一次,他上完了课,说给大家抄一首歌,就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那蝴蝶停在上面……”罗大佑的《童年》。句子很长,但很优美。我听着听着,思绪又像白云一样飘走了。只是,在溪流边我没有找到榕树,只看见教室外面泡桐树紫色的花朵开得正盛;操场边也没有秋千,只有一排丝瓜藤攀缘而上,绿意盎然……

七月来了,我们就要毕业了。同学们有点怅惘,也有点恋恋不舍。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十七年后,镇中学竟然被黄河水淹没,永远隐藏在了时光的深处。

前不久,小浪底水库排沙放水,黄鹿山谷水位随之急剧下降,我们都赶回去看。沟底的马路露出来了,地标性的石拱桥也露出来了,唯独镇中学却被黄河水彻底抹平,了无痕迹。站在松软的泥土上,我有点儿恍惚,曾经的旧时光竟在我的心底慢慢复活:阳光,河滩,溪流,白杨,还有那位老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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