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剑
漯河人的餐桌上,有一道很有意思的家常菜——懒豆腐。
懒豆腐的“懒”,并非懒惰之懒。只不过与豆腐相比,它的制作工序相对简单一些罢了。想吃懒豆腐,得头一天晚上动手。从粮囤里取出一瓢上等的黄豆,仔细捡去烂籽、瘪粒,剔除收打时不小心掉进去的小石子、小土块和豆角皮,然后倒进瓷盆里,用凉水浸泡。第二天一早,豆粒吸足了水分,个个滚圆饱满,金黄透亮,似乎重新焕发了生命的光彩。
搬出手摇的小石磨,把泡好的黄豆倒进磨孔里,加水,也可以放进少量的花生米、薏仁和芝麻,营养会更丰富一些。缓缓摇动磨把儿,白色的浆汁就顺着磨缝溪流一样地淌下来。不消一刻工夫,浆坯就磨好了。
懒豆腐有两种吃法。根据各人的口味,可以各取所需。第一种吃法是,将磨好的浆坯连水带渣一块倒进大锅里,小火烧开,再用大火滚上两三滚。这时,黄豆特有的腥香,就在房间里弥漫开来。加盐,放入青菜叶或者新鲜的南瓜叶,撒上切成细丁儿的葱花、蒜苗和芫荽,点几滴香油,就可以起锅了。讲究一点的,也可加入细粉条、炒鸡蛋、瘦肉末、姜末、木耳、油炸辣椒。盛上一碗,只见汤汁的白、菜叶的青、木耳的黑和辣椒的红,相映成趣,十分诱人。漯河人把这种连汤带水儿的食物叫“合渣”,或者“白渣脑儿”。
懒豆腐的第二种吃法是,萝卜樱、小白菜洗净,控水,切成寸把长的小段;红白萝卜各一只,切成细条。然后把它们一块放入大锅里,加少量的水,大火烧开。等到青菜塌架,倒入浆坯,再放进一大捧泡好的黄豆,转小火慢煮三十分钟。这时,打开锅盖,你会惊奇地发现,豆渣已经和青菜、萝卜抱在一起了。漯河人形象地称之为“蚂蚁上树”。用笊篱捞出,挤去多余的水分,倒进瓷盆里备用。铁锅里加油,放入红辣椒、葱姜蒜末儿,爆炒出香味,再倒入备用的懒豆腐翻炒,几分钟就可以装盘了。与这种热炒懒豆腐标配的,是烙馍。最好是地火烧鏊子,火花很大的那种,趁热卷着吃。像我这种嘴馋的,一次能吃五六个。
懒豆腐含有豆腐的营养成分,又保留了豆渣中的粗纤维,入口有一种沙沙的感觉。不仅是居家常备的菜品,也是招待客人的一道美味。
有一年秋天,几个朋友从南方来,我们游览沙澧风光,畅叙文学幽情,天马行空,云山雾罩,好不快活。虚的来过了,中午该来点实在的。我思来想去,决定用懒豆腐款待他们。没有小石磨,我用豆浆机来替代。没有地火鏊子,我用平锅来将就。择洗滤切,煮捞煎炒,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清香四溢的四菜一汤就上桌了。一碟凉拌莲菜,一碟西红柿炒鸡蛋,一盘青椒肉丝,一盆热炒懒豆腐,外加一筐烙单馍,一锅玉米糁稀饭。朋友看见了,禁不住两眼放光,一边大快朵颐,一边连呼过瘾。
离我家不远的菜市场的一角,有一个卖懒豆腐的摊点。摊主是位老太太,穿一身素净的衣服,她一般傍晚的时候出摊,一大盆懒豆腐不大一会儿就卖完了。我骑车路过她的摊点时,有时会买上几块钱的,不买时就站在旁边默默地看。老太太手脚很麻利,背有点驼,每次看到我时,她都会露出淳朴的笑容。她的笑容很亲切,很温暖,总让我想起乡下的母亲。
昨晚,我给母亲打电话,言谈之中,说了很多萦绕在我记忆里的美味。母亲说:“想吃懒豆腐了?回来吧,妈给你做!”
四方食事,终不过是一碗人间烟火。清浅时光里,如果能经常吃到母亲做的美味,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