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全经
老家值得怀念的东西太多了,其中,我们村西头的那口水井,对我印象极为深刻。
我家住在漯河东边的一个农村。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全村100多户人家,分三个生产队,村子的东头、西头和南街各有一口水井。村西头儿这口井紧靠一条南北大路,路西边是一个大水坑。水井附近、道路两边,槐树、柳树、榆树等错落有致,枝条相牵。尤其到了炎夏,这里树荫如盖,微风习习,空气湿润,形成了自成一体的小气候。南来北往的过路人,渴了、累了,都喜欢在这里歇歇脚。见有来挑水的,说声:“老乡,借口水喝!”便扶住刚从井里提上来的水桶或水罐,咕嘟咕嘟地喝上一饮子,用手一抹湿漉漉的嘴巴,连说:“真凉!真甜!真解渴!”的确,这口井里的水甜,村里许多人家宁可多走些路,也要取这口井里的水吃。
这口井给我带来许多甜美记忆的同时,也有一些苦涩的记忆。那时候,家家都有一个盛水的大缸。吃水用水全靠用钩担和水桶往家里挑。家里有青壮年者,挑一缸水够用三两天,而孤寡老人或家里缺劳力者,挑不动水桶,就用水罐一点点往家里提水。正常年景,井里的水离井沿儿三米来深,一条钩担搭上水桶能够到水,遇上天旱,水位下沉,钩担上搭一截绳套才能够到水。身强力壮者从井里打一桶水,三几下就上来了;挑起两大桶水,钩担随着矫健的步伐有节奏地“吱吱呀呀”上下颤动,很有几分潇洒豪迈。家里缺少人手者,就不那么浪漫了。用瓦罐提水者非老即小,一罐子水虽然只有十几斤,但对他们来说,瓦罐系根麻绳在丈把深的井里摆满水就不容易。水满后,一点点地往上拉,绳子颤颤悠悠,罐子在空中打转,井壁都是砖石,稍不留意,就会罐碎水洒。
我家离西头这口井七八十米远,肯定不是村里用水最困难的,但家里打水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哥哥刚念初中就参军走了,我们弟兄几个都还小,家里的一切活儿都是父母操持。父亲一旦不在家,母亲就会拖着一双尖尖的小脚去提水。后来我渐渐大了,只要放学回家,就抢着打水。小的时候提水罐,长大点儿担水桶。十几岁的孩子,用钩担从井里往上打几十斤重的一桶水,既没经验,又少力气,桶与井壁磕磕碰碰,好像每次磕碰都可能把我拉入井里。挑起水桶,一摇三摆,晴天还好点,到了下雨天,满街泥泞,挑水就更难了。
后来我参军走了,但家里吃水的事一直是我的牵挂。1985年,我休假回家,看到院子里有碗口粗的一根钢管插入地下,管子里有根铁索,上接一个压井杆,上下一按压井杆,清澈的水就哗哗地流淌出来。啊,压水井!我压出一盆水洗了把脸,好清爽呀!又舀一勺喝上两口,又凉又甜!这不是把西头的水井搬到家里来了吗?我一下子想起了传统相声里的一个段子:有位说话满口跑火车的人讲,他家院外有一口井,有天夜里一阵大风,把这口井刮到了他家院里。这个历来被人嘲笑,认为不可能的事,如今竟成了现实!老母亲在家操持家务,用水的难处她体会最深。看着压水井里淌出的清水,她老人家笑得最灿烂。
几年前我再次回家,院子里的压水井不见了,厨房、厕所及淋浴的地方都安上了水龙头。原来,家里用上了自来水。现在用水,连从院里提到厨房那点气力也不用了,只要轻轻一拧,水“哗哗”地流出来了。
我家用水实现的三级跳,是中原农村变化的一个缩影。什么叫芝麻开花节节高?庄稼人懂得,我们这些在外的人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得到。可惜父母没能用上自来水,但他们会在天堂为儿孙们今天的好日子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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