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守业
儿时的记忆中,老家的冬天特别冷,而且冷的时间也特别长。刚入冬不久的某天早上,迷迷糊糊地一觉醒来,就会发现屋子里亮了许多。原来是夜里下了一场雪。推开屋门,走出院落,只见白雪像是白色的毯子,装点着屋顶、枝丫、草垛和麦地,闪烁着刺眼的银光。昨晚还微波荡漾的池塘里,一夜之间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接着就是一场雪一场雪不停地下,直把整个村庄装扮成雪白的世界,直把池塘里的水结成厚厚的冰层。不久之后,因昼夜温差和阳光照射,在房檐下面竟会生出一排排形状不一的冰凌。
在我儿时的印象中,每到雪过天晴的早晨,老家的房檐下总会挂着一排排晶莹剔透、形态迥异的冰凌,那时的冰凌好像特别粗壮,仿佛是一柄长剑。过去的房屋都比较低矮,大人举手就能摸着冰凌,可小孩子摘它时就要搬个凳子才行。一旦摘下来,小伙伴们一定会异常兴奋地把它当成宝剑,向着同伴们挥舞起来。不过,起初都不会真去触碰手里的那个“冰剑”,因为它太脆了,两个人只好一边比画着,一边不时喊出“冲啊!杀啊!”声来营造气势,待像斗鸡一样斗出了“火”,才硬碰硬地让两根“冰剑”碰撞在一起,同归于尽,没谁在乎输赢。对于那些挂得比较高的冰凌,我们一般都是在雪堆里抓一把雪揉成小雪球扔向目标,比谁扔得准,看到那一根根冰凌“咔嚓”掉在地上的一刹那,大家必定会一阵欢呼雀跃。南宋诗人范成大曾在《雪霁独登南楼》写道:“雀啄空檐银笋坠,鸦翻高树玉尘倾。”我想那让“银笋”坠落的,除了有麻雀,一定还有一群麻雀般叽喳欢笑的孩子吧!
更让人不敢想象的是我们这些小孩子竟然还把吃冰凌当作一种乐趣。我们常常会把房檐下弄碎的冰凌捡起来放到嘴里,用牙使劲地咬一小口,嘎嘣嘎嘣地咀嚼起来。就如爆好的黄豆那样清脆,但绝没有黄豆那样的香甜,而我们却觉得很好,一人拿着一截冰凌,比谁先吃完,就像是在炙热的夏日吃着冰棒一样,吃得津津有味。不过,吃冰凌这事必须偷着来,若被大人看见了那是要挨揍的。用他们的话说,吃冰凌会得粗脖子病。尽管此说法不太可信,但我还是有些害怕。长大后,才知道吃冰凌并不会得粗脖子病,只是因为太凉,容易导致肚子疼或拉肚子,所以后来就很少吃了。但每每看到房檐下那一排排冰凌,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夏天的冰棍,似乎那垂悬于房檐下的冰凌正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玩和吃冰凌相比,我更愿意把冰凌当作一种艺术品去欣赏。首先我喜欢它的形态,它不仅粗壮,还圆润。像一支倒悬的亮剑,连成一排像一扇扇漂亮的水晶帘子。有时会觉得又像一队持枪的战士,严肃而冰冷的样子让人肃然起敬;有时会觉得还像某位神仙老头粗长的胡须,威风凛凛又神秘莫测。但无论是哪一种想象,我都觉得冰凌是庄严圣洁而不失优美。每当正午温度升高,积雪渐渐融化时,房屋上就会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热气,房檐下的每一个冰凌的尖端也会凝结着一个水滴,每一个水滴里都闪耀着一个钻石般的小太阳,发出耀眼的光芒,把房屋装扮得熠熠生辉。这时候还可以在房檐下听到冰凌融化的嘀嗒声,声音高低起伏,缠绵悠扬,就像是一个多情的女子,在用那一排长长的冰凌作琴弦,弹奏着世间最美妙的乐曲。
冰凌,它从漫长而寒冷的冬夜走过,看到它时,春天就不会太远;冰凌,它不仅有白雪的圣洁,更比白雪透明,照亮了孩子们纯洁无瑕的心,也带来了无限的欢乐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