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守业
鏊子,对于很多农村长大的孩子来说,绝对是不陌生的。它是用生铁铸成的一种炕饼子、烙烙馍等面食的重要工具,锣状圆形,边沿低中间稍凸,形同大乌龟壳,底部有三条约两寸长的腿,呈“三足鼎立”的样子。清代语言文字学家王筠著《说文句读》对它进行过专门描述:鏊,面圆而平,三足高二寸许,饼鏊也。论起鏊子的发明和使用历史,足有5000年之久。据考古证实,早在仰韶文化时期,先民就创制了烙饼的陶鏊。有鏊就有饼,考古学家曾在河南登封高村宋代墓葬发现了一幅厨娘烙饼图,画面上就有三位执事厨娘,其中一位用铛在烙饼,从而揭示出烙饼的悠久历史。
用鏊子炕制烙饼,少不了支鏊子和烧鏊子这两个程序。支鏊子是个技术活儿,不能高也不能低。支得太高,鏊子会受热不均;支得太低,火就烧不起来。一般是在面案的近旁用三块半截砖立着,并按鏊子的大小均匀地摆成一个圆圈状,而后将鏊子三个腿分别稳当地放于砖上,这就是支鏊子,接着就可进入烧鏊子程序。烧鏊子也有讲究。一是人要坐在上风口,这样不会被烟气熏呛;二是火要烧得热度适中。一般是先用麦秸做引火,用干燥的玉米秸或豆秸、芝麻秆烧火,绝不能用柴棒烧鏊子,柴棒余火足,容易煳鏊子。三是火心要虚。烧火时秸秆要一把一把地朝鏊子底下送,不能塞得太多太急,否则就会不见火苗,只见浓烟,让人呛得睁不开眼;四是由于烧鏊子的人要一边烧火一边翻饼,所以必须把握好时间间隔和火候,弄不好就会出现火灭或馍饼焦煳现象。
用鏊子烙制饼子馍一般都是两个人的活儿,大多是女人负责擀面饼,男人负责烧鏊子、翻面饼。擀烙饼这活儿,是那个时候老家女人都要熟练掌握的基本功,而且烙饼要擀得匀而圆。在那个“红薯汤、红薯馍、离开红薯不能活”的年景里,小麦面很少,只有农忙或来客人时,才会烙些白面烙馍。所以,我家的鏊子主要是用来烙玉米面饼子馍。儿时印象里,每当烙饼时,母亲总是一手揪着面饼的一边,一手搓着那根细细的、长长的纺锤形擀面杖在面饼上转动起来,很快就擀出一张好似荷叶一样的馍饼胚。待父亲把鏊子烧热,只见母亲把擀好的馍饼胚子用擀面杖一挑,贴着鏊子边往中间稳稳一摊,不一会儿鏊子上就鼓起了馍泡。随后,父亲就用一根扁竹竿把它翻到另一面,这样反复几次,一张颜色金黄亮堂的玉米面饼就烙好了。用它卷上小葱和白萝卜制成的凉拌菜,咬上一大口,在嘴里慢慢咀嚼一番,那面香夹杂着小葱与萝卜丝的味道,令人回味悠长。
最难忘的一次是母亲和婶子大娘一起烙白面烙馍支援灾区的情景。那是1975年8月,老家周围的地区遭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洪灾。为解决当时人们无法生火做饭的问题,上级安排我老家对口支援几十公里外的一个乡,并要求我们各村快速赶制一些干粮运过去。由于用鏊子炕制的烙饼具有易储存、便于携带的优点,干部们就统一分配面到户。接着,村庄里出现了妇女们精神抖擞,暗中较量手艺似的烙馍“战斗”。每到一户人家,就会发现鏊子“滋滋”、竹片翻飞,那饱含关爱之意的一张张白如雪、圆如月的白面烙饼像小山似地堆满了院落,淌出了一汩汩“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大爱之情。
如今,弥漫着人生烟火味道的鏊子已不再被人们普遍使用,但作为传承已久的古老文明符号,伴随着那一张张凝聚着幸福,充满着友爱的烙饼,都将永远留在历史记忆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