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文君

“杏儿黄，麦上场”。小时候母亲常对我说起这句童谣。似乎麦收的节奏真的从母亲刚落的话音处开始加速。记忆里，麦收是最忙碌的时节，几乎家家老少都要参与这场收麦大战。

那时候农村的学生有麦假。我们七八来岁的孩子也得跟着大人们下地。虽然有点儿不情愿，但往往新农具买回家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刻。兄妹几个一起挑选自己使用的镰刀，选好镰刀还不算完事，还得央求父亲把镰刀磨好靠在门后面才会安心上床。

杏儿黄时，天刚蒙蒙亮，母亲便叫我们起床。匆匆吃过早饭，拿上自己的镰刀一路小跑上“战场”。等走到地头一看，一望无垠的麦浪像一片黄色的海洋，我们这些小不点儿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发怵。大人们则很快把任务分配好了。他们每人掌控十来垄麦子，撇给我们小孩子两三垄的距离，然后一字排开，一块地连着另一块地，那阵势犹如一条横卧的长龙看不到尽头。刚开始我们这群毛孩子还有点儿新鲜劲，可没割多久，一个个就偃旗息鼓，散在麦田里改成了掂茶送水的“勤务兵”。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任务，那时的学生还担负着拾麦交公粮的任务。所以看到大人们将割倒的麦子扎成捆装上车后，我们就跟着麦车走，老老实实捡拾从架子车上滑下来的麦穂，再装进蛇皮袋带回家。

于是，整个麦收时节，地里、路上和打麦场里全都是人。大人们在地里汗流浃背，小孩子在路上满脸通红。

好不容易把一块田的麦子全拉回麦场，这仅仅是忙碌了麦收的三分之一，接下来的摊场、翻场和扬场同样是极其消耗体力的事。最要紧的是“六月天，小孩儿脸，说变就变”，一片乌云过来就像是一阵催战鼓擂，顿时麦场里木锨“嚓嚓”声、桑杈“咚咚”声、扫帚“嚯嚯”声汇成交响曲，兼有大人们的催促声、邻居间的争闹声、孩子的埋怨声又连成一台大杂剧。这种“热闹”场面不是戛然而止，常常从中午持续到傍晚，甚至延续到半夜。

第二天早晨，人们依旧拖着疲惫的身体淹没在那块广袤无边的黄色麦浪中。所以，在我幼小的记忆里，村民总会重复同样的话：“咱们农民，收一场麦就像脱一层皮啊！”这漫长又繁忙的麦收时节给我的童年留下深深的烙印。

如今，联合收割机的出现终于解放了农民的双手。它们犹如神勇无比的将士，途经之处所向披靡，连同站在田间地头老农饱满的笑也一并收进粮仓。

又到了麦收时节，社会的进步让我们可以在一望无垠的麦浪里自由徜徉，可以在杏儿黄时尽情呼吸浓浓的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