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玉枝
《也是冬天,也是春天》是作家迟子建的一本散文合集。迟子建是我喜欢的作家之一,她写世俗生活,写诸生百态,绚烂缤纷,呈现出别样的人间烟火,更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渗透力,感人心扉,让读者透过个体的爱与痛,体察现实世界众生的爱与痛,感悟遗落在生命旅程中的温暖和忧伤,涤荡掉生活中浮夸、喧嚣和虚荣的泡沫,看到人性的美丽,看到生命的柔韧与坚强。
故乡的山水是她笔下频频流淌出的主题。她在东北的漠河北极村出生长大,春天冰雪消融,夏天绿意荡漾,秋天山峦绚丽,冬天雪花轻舞,赐予她永不枯竭的写作源泉。她用文学作品带读者认识漠河、木头房子、冰封的黑龙江、雪泥路上的马车,还有那童话般美丽圣洁的北极村。她的散文很大一部分是对童年生活的追忆、对人间亲情的眷恋,她写童年的人和事、童年的景和情;她写给她爱和暖的父亲、母亲、爱人、外祖母;她写养育过她的土豆、白菜、萝卜、豆腐、油茶面儿、菜园;还有陪她成长的山峦、河流、草滩、花草、冰灯、火炉等,或温柔,或粗粝,或忧伤,或明快,或恬静,或隽永,都是她饱含深情,写给故乡的华章。她说:“故乡,是上天送给我的爱人。”我遥想,她在故乡的书房,月光透过窗棂漫进屋子,黑夜的光芒幻化出精灵般闪耀的文字,直抵人心最柔软的一隅。
她的散文有一种温情之美。她写花草,写农具,写动物,写生活中很多熟悉的东西,有理性的思考,有丰沛的感情,充满了魅力。她敬重自然万物,她笔下的主角,带有自身的生命属性,它们是她的伙伴,是自己以另一种形式的存在。一个心中有爱的作家,笔下才会流淌出真情,我常常被她的作品中的温情所感染,那温情是丝绸一样滑过面颊和心底的风,带着对生命和尘世的感恩;那温情是北极村童话里的莹莹白雪,是她对写作与人生的坦诚和执着;那温情是故乡春天里湿漉漉的绿草地、鸟语花香、潺潺溪水;那温情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散、碎、微之美,灰扑扑的外表下蕴含着许多情趣和欢喜。比如,她在《农具的眼睛》一文里,写了家里过去使用过的镐头、犁杖、耙子、锄头、镰刀等,只因心里有一份特别的情感,农具才会融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化作朴实坚固的生命底色,见证一段辛勤的劳动时光,那时光像月光下的农具一样真实而美好。
她的散文有一种忧伤之美,那无与伦比的美在我心底滋生出莫名的忧伤。我想,忧伤应该源自于纯净的童话世界的远逝,源自于一个作家直面生命旅途上的苦痛、孤寂和无奈,源自于人间世事的变幻无常、离别和死亡。
在《谁说春色不忧伤》《我的世界下雪了》两篇文章里,她写到自己身体的伤病和家里的变故,突如其来的人生变故,让她更加深刻地领悟生命,热爱生命,那温婉而美丽的忧伤弥漫在字里行间,让人心疼。她的爱人遭遇车祸,离她而去,死亡斩断了幸福平静的日子。爱人走后,她独自行走在新绿满枝的塔河堤坝,采几把嫩绿的柳蒿芽,堤坝是她和爱人常去的地方,柳蒿芽是她和爱人喜欢吃的野菜,然而,再无人为她采撷那大好春色,正应了她在《白雪乌鸦》里为丧夫的女主人公写的一句内心独白:“万木皆春色,唯我枝头泪”。我读着竟潸然泪下,春天的朵朵繁花,哪一朵是她爱情的祭奠?哪一朵又是她婚姻的纪念?
在这本书里,其中有一篇散文是《也是冬天,也是春天》,她在2017年岁尾,到上海参加《收获》杂志六十周年庆典活动,独自去参观鲁迅墓和纪念馆,走在异乡的街头,那里的冬天与她的故乡相比,更像春天,槭树吊着一树红黄彩叶,晶莹剔透,正是最美时节。景与物,事与人,异乡与故乡,眼前与历史,渺小与崇高,哪一样都是生命的恩赏,哪一样都是盛开在俗世间的花朵,引领我们穿越人生的冬天和春天。
《也是冬天,也是春天》
迟子建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