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版: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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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3月17日 星期

重读的书像一本崭新的书


□傅红雪

关于重读的对象,我要把那些为了写论文而不得不读上好多遍的书排除在外,比如为了写论文,法国后现代思想家让·波德里亚的《象征交换与死亡》我至少读了五遍以上,虽然书中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如庖丁解牛般的拆解与分析也给了我巨大的愉悦,但或许,除非出于论文的引用需要,我不会再去碰它。读这种书的愉悦,诉诸的是我们的头脑,这是一种需要付出努力才能获得的愉悦。

另有一类重读的对象,则不需要这样费力就让我们如痴如醉,这就是我们在年轻时大都会碰到的文学经典,卡尔维诺关于经典的第一条定义就是:那些你经常听人家说“我正在重读”的书。哈佛教授哈罗德·布鲁姆会称这些书为“正典”。当然,严格说来,对于这类书,要获得更具专业品质(倒不见得更加深刻)的阅读愉悦,我们仍需付出跟那些为了生产(写论文)而作的阅读同样的努力。事实上,这些经典几乎是所有读点书的人的共同起点与出发点,只不过大多数人很快就跟它们分道扬镳了,而有些人则会与它们相伴终身,当然哪一种人此后的人生更幸福与此无关。这些文学经典更多地诉诸的是我们的身体与感觉,至少年轻时与他们初次相遇是这种情况,读这些书时,我们通常会想到“热血沸腾”这个词。

而多年以后的重读往往给我们带来物是人非的感觉,我们仿佛在重读一本新书,我们仿佛来到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但许多细节我们却好像是第一次才看到。

高中时对我造成最大冲击的书也许是歌德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像所有年轻时代的初读一样,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囫囵看完了维特与绿蒂的恋情故事,而歌德在行文中夹杂的那些优美、感伤的诗性抒情独白则几乎全被跳过去了。我的意思是说,即使没有那些夹杂着的抒情独白,绿蒂与维特的故事也足以打动任何一个青年男子,就像歌德后来的诗里说的,“青年男子哪个不善钟情,妙龄女郎谁个不善怀春,这是人性的至洁至纯。”青春的荷尔蒙每天都旺盛地分泌,《少年维特之烦恼》《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巴黎圣母院》《红与黑》这些向我们重点提供了令人着迷也令人痛苦的爱情的书,对那时的我们来说,正是一个释放的巨大空间。

多年以后,有些书偶尔重读,真的好像是一切都变了。上面提到的书我至少又重读过《维特》和《红与黑》,这时候,我开始注意《维特》中那些抒情诗一样的独白的修辞,开始注意《红与黑》的拿破仑背景。重读的书像一本崭新的书,而原来记忆中那些大概的故事线索几乎对我不再有任何吸引力。是我变了吧,这种不可逆的改变真令人惆怅。

有些重读,确实也给我带来崭新的愉悦,甚至是更为深刻的震撼。比如《阿Q正传》,高中时作为收入语文课本的鲁迅名篇,我们都很熟,对于语文老师所讲的鲁迅对阿Q“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态度,我们闭着眼也能在试卷上写出来,但这些所谓的熟悉现在想来只是触及了我们的皮肤而已,当时的我们真的领会到鲁迅写阿Q努力把服罪押画得圆一些的那种深邃的精确与广大了吗?

卡尔维诺说,他“认识一位出色的艺术史专家,一个极其博识的人,在他读过的所有著作中,他最喜欢《匹克威克外传》,他在任何讨论中都会引用狄更斯这本书的片断,并把他生命中每个事件与匹克威克的生平联系起来。渐渐地,他本人、宇宙及其基本原理,都在一种完全认同的过程中,以《匹克威克外传》的面目呈现”。这是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书了。

是的,有些书一直在那儿等着我们去重访,就是要告诉我们,它不是初遇时我们以为的那种样子。它们等着我们重新回来,把它们带走,让它们真正成为“我们的”书。当然,我们倒不必真像卡尔维诺认识的那位艺术史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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